9·


新的门环敲叩旧的光阴，广茂的回响
六百年穿插，十世轮回，十张脸孔，十种人性
截存下来的片面记忆，冰冷的风再一次刮过三月
万万朵花瑟瑟发抖，看吧
这张说变就变的脸孔，土坯墙的谷粒
一堆，唯一保存下来的姓氏
他们手握打开春天的锁匙，却拒绝为任何人打开
一棵非正常死亡的树木，正被人一点一点擦除


10·

封。封存，封杀。一棵树
正遭受电锯，斧钺
有人指着火说：漂亮
一个个，等待铁水浇铸的破洞
多少有点讽刺，杀死它的人说要给它生命
并高呼艺术无罪。我的父母趁着夜幕匆忙赶回
把偷伐来的柴堆在牛棚，不放心又盖了一层稻草
原谅他们的无知吧！原谅他们被贫穷遮蔽的双眼
邻居的唱机正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
我见过补铁锅的那几个人
几个把铁变成水的魔术师，被我们围在村口
看他们拉动风箱，做着与拳法和语法无关的事情


11·

方框的轮廓紧咬半枚月亮，暴突的大动脉下是精致的锁骨
曾身陷长尾喜鹊洁白的胸脯，直到她在甬道
留下灰败的尾巴，她以为转过神庵
就不用再遭受地下室阴冷的束缚
她以为，跳岀窗，就是木格措
那些灰败的石头，它们的冤屈终将得雪
他告诉她四姑娘山真的是四个姑娘
她只想知一只长尾喜鹊最后的下场
她不是一头鹰，没有敌对西伯利亚风暴的资本
她耗尽毕生之力，也无法跃上一块云岩
原谅我吧！一个老死在地下室的佛教徒
我无心窥视你叛道的心，却因苍茫与辽阔
深深剌痛了你


12·

不要妄图对一滴水使用剖析法
它落在草叶，落在泥土
和落在石碑没什么不同
一位母亲带着它穿过冷漠的街区
幽暗的甬道，辉煌的神殿
它是咸的，他不是一滴眼泪，他是她为信仰赴死的儿子
当他就要揭开，多年的伤疤，埋在十米深的血球
她从旧报纸寻回丢失的鞋子，头发，钮扣
再深入十米，她就能触摸到那个不能言明的日期
一场倒春寒却给她递来了雪，和一位巴勒斯坦母亲
没有眼泪的，灰褐的双眼
她接住了从这张陌生脸孔滑落的悲伤
并把它们轻轻放入十米深的地下
一座，藏在身体的暗室
拒绝一切虚假的悼词


13·


下午，一个小说家写下一块弹片
击落一间课室的窗户
惊恐的孩童还来不及长大
他们的父亲，要放下为他们折了一半的飞机
他们的母亲再没机会收拾碎落一地的瓷盘
一杯苦茶沿着喉管滑落
小说家的笔尖涌出更多的弹片
平房，超市，医院，教堂
无家可归的灵魂聚集在他的头发
一个沧桑邋遢的老头儿，戴着脚镣
走过波兰的奥斯威辛，奥地利的马蒂豪森
听过拉文斯布吕克无声的涰泣
现在，他又将目睹圣波菲里乌斯化作废墟
失去手臂的东正教堂神像，此刻躺在他的笔下
夜幕已经降下，今天是惊蛰，他拿起烟灰缸砸向玻璃
以为这样就能制造岀惊雷
以为萎缩在沙粒的灵魂就能得到安抚
旧的擦痕字迹惊心，但他已经无法阻止第三章节开始
他闭上眼睛，把孩童放在父亲为他们留下的战壕


14·

那个走在前面的人，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留给一棵雪松木简洁的陈述
当他从手术台走下来，迎接他的
耶路撒冷。一只鸲鹆整晚在我的窗外模仿人语
被剪掉毒针的蝎子，与我分食了杯中的半枚月亮
一粒，渗入太多致幻剂的白色药丸
使我们从最初的声嘶力竭，到现在的麻木，漠然
地球的另一面，一群人手握经书，推倒墙壁
火的冰冷吞噬头发，血，骨头
人类得了严重的选择性健忘症
没有人能从拱顶的阴影走下来
除非是神
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