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船场（外七首）
文／茅屋寒士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劳动者”
口号声已凝固在红墙上。暴力美学
一条条大鱼披红挂绿，长啸，在敲锣打鼓中游向大运河

穿着粉红的小鱼，从改成各种餐饮的车间游出来
纷纷聚到标语墙下，摆pose

没有找到当年的食堂。那时候
七级工八级工大师傅吃块肉好像总是夸张咂嘴
坐在一旁的学徒工和二级工、三级工纷纷站起，离开，猛咽口水



◆易水河边，三个男人的故事


坐下击筑的叫高渐离
站着的一个男人挥剑抹下自己的头颅
递给另一个站着的男人
天与地打了个激灵，冷
河水打颤，颤起了风萧萧

他双眼已盲。他用双耳做眼睛，这里是秦国
他击筑。越击越快，越击越快，筑飞起来
他跳进筑里，里面铸着易水河边站着的那两个男人
——樊於期、荆轲的四百十二块骨头
铿锵。砸向听曲人的脑袋


◆除夕


不放假，假还是理直气壮冲出来 ，踩不住刹车

年夜饭早早就盛在饭店的食槽里
鸡鸭鱼肉都假，——喂饲料速成的
蔬菜也是大棚里的
公园中的梅，多佝偻弯曲的病梅

哑了好多年的炮竹，这回大嗓门一个劲较真、叫真
独守老人陷进儿女回家的梦

春晚新年俗，新传统，不过四十年
同三十年新媒体，一起欺骗眼睛和耳朵
这不，台上嗨歌的，都是对口型



◆悲惨世界


冉阿让再次来到那家面包店
巴黎还是那个巴黎
他有工作了。很好找。即使失业也有救济金
七个外甥也活蹦乱跳的

他逛到了唐人街。大红灯笼高高挂
马可波罗说唐人的故乡，那里遍地黄金
他有那么多假期，带薪
想去趟东方，吃一碗米饭


◆后遗症


小年夜。鞭炮模拟暴雨声
咳嗽模拟打雷
好像模拟一场戏——
那年按下暂停键

我们其实都是鱼的记忆，放大而已
我的喉咙太浅，搁浅了

那么多汤药，如墨
喝一次，拓一次碑


◆蛮夷之膝


热河正办十全老人的八十大寿。开恩
朝贡的马嘎尔尼居然不会双膝跪拜
罢了，单膝也可以。谁叫洋人膝盖骨不会弯曲呢
来了八百人，带来的都是奇淫技巧
什么机器、枪炮，竟还有医生。蛮夷也有《皇帝内经》吗？

阿美士德伯爵又来朝贡了。还是不会曲膝
对着空椅子也不肯下跪。吾皇万岁，嘉庆年轻
不惯着
“朕乃天下共主，岂有如此侮漫倨傲？”
驱逐出京



◆野蛮人的眼睛


一封公函，散发出一阵海咸味
两广顶戴花翎后的金钱鼠尾翘起来，颤巍巍
“大胆夷目，没规矩，竟然不用‘禀’，不通过十三行转呈”

对方是贸易总监，懂“夷”。一头红发也竖起来，熊熊燃烧
“我们是日不落，不是夷，不是你们的藩属国
不是野蛮人，我更不是夷目”

两个蟋蟀振翅。嘴仗升级炮仗
一通轰隆隆后，大英伯爵律劳卑，气呼呼，一命呜呼


◆隋唐英雄传


一万块白骨，点亮一万盏灯火
垒砌九五至尊。竟怕梦里走夜路
鬼也怕恶人
他令手下的两大打手，一个左手长枪
右手瓦面金锏；一个右手大刀，左手竹节钢鞭

把门。一万具冤鬼战战兢兢绕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