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条
诗 人
龚纯,网名湖北青蛙,生于汉江之滨,居于长江之尾。出版诗集《蛙鸣十三省》《听众,小雨,秋天和国家》。
老天正下着雨(组诗)
新年计划
打算去某地,订好票
查看那里的天气,山色
和径流。某地曾有隋唐
歌赋的遗迹,那里
设有伟大诗人的坟茔,河道
亭榭也修葺一新。
人们坐在船上,参加一年一度的纪念活动
千万亩阳光廓清天地,曾疗愈太守的
庙堂之思和衙役的心理阴暗面积——
春天就要来了
寺院梅花仍旧孕育古代诗人的句子与寓意
动车就要动了
行李箱装着豆腐干和火腿肠,手里
手摇奶昔。
纯诗:一个和另一个
突然,有一次远方的游历
看到属于我国绚丽的异族女性。
深夜十一点,天才黑定。
些许凝神不由想起我的老乡可怜的岑参
曾在那儿寻找契丹人白色的坟墓。
多少人暗忖自己小人物的原形,有所追寻
也属徒劳。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相形之下他黯然失色无所谓重要他
有远照四方坚不可摧的荣耀。
纯诗:第52号
夜空中的星宿,每一颗都能活百亿年。
孤独的诗人啊,长命百岁又怎样
杰作被撕去一角。
受无常命运的捉弄我离开家乡
艰辛地活在世上。环视万千草木
它们仍然热烈生存,晚风断续吹着
生涯和先驱。
宝盖集:二〇二三年春
到达一座古老的城市,它像省会
高楼林立。在时人和后代眼中
它可能是角落,也可能自我安慰
国家大事不在这里发生。
天气不好,下着大雨。气温猛降
法国梧桐树叶子们遮住了
新到的黄昏。酒店房间自动打开窗帘
孝子住过的青山就在眼前,最初的工人
聚集在山谷深处,度过光辉岁月。
我垂青于此,委实别具只眼,往下看
沙洋过去是李市,接着是高石碑镇
头号诗人的故乡在一片水稻田中
闪着农耕文明最后的灯光。
就像陆九渊也要步履缓慢,深研哲学
写作资料与柔软的丘山需要翻越
还得长久地等待。以小时计,几个月
会很漫长。以人生计,光阴短暂。
沿着你的街头漫步,于诗歌而言
已属历史事件。
纯诗:第19号
窥视人心,所得皆错误的密码
——在恐惧、愤怒中得到不安智识。
有些可爱的事物,只是换了最初的名字。
有些星空需要投入更大的夜晚
以挽救信任。
你的身体处于危险之中,如同空中
有只巨手——弄乱了急匆匆的云彩。
有些想象被带进图画,像一本时尚杂志
在最后的理解中遇到你的眼睛——
既是局限,又是全部。
纯诗:第38号
很可能,每个人都拥有平淡
又传奇的一生。
很多事情有很好的开头,轰轰烈烈
半道摧折,然后黯淡地过完平静的下半辈子。
你手伸进衣橱的衣服里,想了一会儿:
它何时何地遇见何人。
随后你打开箱子,真爱,微笑,无知与虚荣
小玩意一般一一条陈。
泽泻集:纯粹认识论
空椅子上坐着榉树朴树
几枚叶子,湖里也都是它们创造的
零散倒影。水中央黑水鸡
和鸊䴘消失得不会太久
三十秒后浮出水面。不分四季
它们,都在你看到的这里或那里。
鸻和鹬在铅色天空中出现,也出现
在蓝得空无所依的蓝天。
坡岸上男女去往树林,或在步道上
倾谈漫步。你了解他们,是过客
是为了分别而聚会的诗人。
霞光万道,停在树梢,有时只是一些
风若无其事经过。你看到湖水
暗下来,一个日子平静消逝
所有事物无一例外走进
隐姓埋名的夜晚。
纯诗:第26号
他因虚构而死,他的爱情也完蛋了——
他的书信被删除得干干净净,失控的花花草草
远远而来,占据他曾生活的小城镇。
你的工程接近完成三分之一
现场一片混乱,许多工具莫名地待在一起
批评行为还不是十分清晰。
感觉即便如此,天边之火还在熊熊燃烧
黄昏偷偷降临之后,每一时刻
都令人发狂,都是这般压力。
九江云物坐中收
我的朋友,感谢你
让我生少年或青年才生的那种病。
就像本雅明说到德国悲剧的起源,忧郁的人
拥有一种强烈的快乐。
哎呀,有一年,听见江汉平原上的瞎子们
唱情歌,就像在拷问我——
什么样的人生可算作完整无缺?
喝着苦药,任人评说这落后可笑的写作
反对破坏分子,和被困的知识王国。
事实上还无人就此长篇大论:龚纯
你暗辟蹊径,也只是抒情。
好吧,我看到一位小诗人站在蜡梅树下
觉得这是文学行为。
我的朋友,着迷于美丽的、不寻常的剧情
演练可以肯定,并且就是强迫症
自我虐待,精神折磨。
泥藻集:在年轻时候记忆里的石门
我年轻时到达过石门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那里没有我的一个熟人。
一条大河平地而走,居然
不需要河堤。河边矮矮的山丘
广植柑橘,一个果儿也不需要洗涤。
那些年轻女性所讲的乡音
有如甜蜜素、致幻剂。
暮色里的光影尽是怀旧情绪。
我年轻时不可能想起你
在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街衢
直到如今我才有伟大而不懈
前往你的行程。
集体婚礼
公共汽车载来新娘们,她们
从女性人群中分离开来,公开进入男人的怀抱
哦,以差不多的形状,大小和姿势。
所有人都得到祝福——就像一场征战开始
壮怀激烈地陈述预期。
美好的情感。美好的躯体。美好的蓝天纯净。
我编了几片白云,放在新娘们中去飘动
使她们看上去都像别人,使她们
在我的生活中更有意义。
而你走得更远,很容易地把自己幻想成
一名自然的情侣,从仪式开始时
即获得这种权利。
——感谢所有的参与者,激励新人们重视
情感活动的规则。
宝盖集:寒潮到来
几株三角枫站立商务区,被阳光照射
孤儿般美丽。
神农的后裔们,置身于一个异于天堂的地方
称得上拥抱全新文明:除却白云
所有野生的物类都得以整饬
物产已经饱和,现在大搞虚拟经济——
想象超过边界,元宇宙里百岁长者
正重度青春岁月。
除此之外,无患子和木子树迎来灿烂时刻
静悄悄,美得像包装过的礼物。
钱重藻站在树下不知想些什么,有一种
可能,不知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他想到你,你也想到他——
戴着人生常态的枷锁,目光转向水杉
顿时化作方外之游:痛苦先生
此后将重操旧业,在本国度过热情
冒险的晚年。
仿佩索阿:天空中的棉花
很少有人没看过天空中的棉花
即便是瞽者,妮迪娅,那些被一代代人浪费的棉花
它们仍能被感知。它们既生于植物
也生于肉体。
当然,也生于亿万光阴来去匆匆天空之母腹。无穷的生
无穷的死,永无尽头。它们前赴后继,以此说明
此恨绵绵,出现你,至少需要二十四载。或一万两千年。
今天白天,妮迪娅,天空蓝得没有一点点办法
天空中的棉花,只好装在我脑子里。
今天夜晚,妮迪娅,天空乌黑,突然浓重地想你出现
你不要装作看不见。
……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妮迪娅,我想你
就将存在一天。
山河延绵,妮迪娅,棉花一直在去向你那里。
棉花一直在你那里。
它们被我盲目地感知,它们与永恒
在一起。
近来时世轻先辈,好染髭须事后生
8月24日,农历七月初九,晚上班吃肥肠粉。不记得什么时候吃过。看到新到的书桌,拍图,喜悦。
重读刘梦得诗,感慨莫名而写诗。很久没写了,梦得兄。是陋室,他人他处极乐,唯我哀伤莫名。
写伟大的诗。也写个人的哀戚。是为题记。
立秋后,猛烈的蝉声突然远去
诗歌成为白纸的一部分。
有俄罗斯人坠机,新印度月船3号
经停月球南极,其中有一位
较好的中文读者为修补人类关系
动用梦得兄词句。
第一次坐在桌前,感到自己心涌潜流
刚刚批评过一名过时的少年天才……
我们时代伟大的症候,布满删节
其间,对应着某个退位天体
被反复涂改的声誉。
月亮的光泽在龚纯家族工作的时刻
恢复过来。
落雪无声
我们很难弄清下雪的意义
只是看着它落下来。
它落在人类的房顶,也落在
核电站和它近旁树林里的鸟巢上。
它落下时很多人背影看不出年纪
它本身不能说年老,也不能说年轻。
看上去,它要使眼前的一切变成风景
看上去,它不与谁建立友谊。
不管我们是用汉语,还是英文写作
它都不嫉妒。即使是游吟诗人,流浪汉
在公园里念有韵脚的打油诗,它仍然会
去它要去的地方——那地方
雨曾经到达,但它不像雨,高声喧哗时
像诵读文章,有时缠绵阴郁引人哭泣。
它只是一片寂静。耳朵不能听见它的存在
眼睛不看,第二天嘴巴也会大吃一惊:
我的天啦,昨夜这些天空的移民
改变了我们的生境。
逢老集:黄昏的道路
山村静谧,听到饱含回忆的蛙鸣
一个古人,年届花甲,劳疲顿形,缓慢
蹬着山地车。何其独特又与你所见相似
夕照,陌生的晚景。世代更替。
五百年来,国家历经战争,边境线迁移
有些族裔和同胞渡过海洋。他认识
许多土地当前已不谙吴音,天上的女星
分区划给了两三个国籍的男人。他曾经
漫游一望无际的郊野,见到美好的女性
如今仍然能够在永恒中见到。他
孤独踏遍的人生道路,还可重历
——初夏时节,几盏路灯
一段飘拂的蛙鸣。
“头条诗人”总第907期,《诗潮》2024年第1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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