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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诗群研究创作基地
在沙溪河畔,在金铙山麓,在风展红旗如画的尽处,正是庐山烟雨浙江潮。数十以至近百年内,五湖四海的人们走进这里,这里的人们走向五湖四海,蓦然回首,竞汇作历史潮汐。
时光恍惚中,他们以指缝的从容作答,将一方人间烟火端到了九霄云上,于是有了策马山河的旷意与任性,有了饮醉千古的达观与抒怀,有了俯仰苍生的慈容与悲心。
2023年11月30日,诗集《三明之美》在三明首发。历史的聚光灯再一次照进了这个小城,因诗而高蹈入云、因诗而低俯同尘的“三明诗群”再一次被历史的浪潮涌向了前台。一棒一棒接力的“三明诗群”人,作何之想?尽何之思?成何之见?近日,记者采访了他们,分享了以诗为媒的故事。
偶然中的必然
一座城,因诗闻名,以诗为誉,这背后,是偶然,还是必然?三明的现代诗创作兴起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来自省城的一批诗人、编辑在三明工作,他们中有蔡其矫、刘登翰、周美文、范方等等,通过创作、编刊、开讲座、举办活动,培养了一大批文学青年。
20世纪70年代末,范方在沙县文化馆编的杂志《绿叶》上开始发表现代诗,崔晟等人创办现代诗刊《星》。
1979年8月,范方从沙县调至三明地区文化局,与刘登翰、周美文等人合编三明地区文学丛刊《希望》。
20世纪80年代初,范方向全国现代诗人征稿,编辑出版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现代诗集《青春协奏曲》。
现代诗创作在三明如火如荼,沙县、永安、三明市区成了诗歌重镇。
1984年,经蔡其矫倡导,范方负责组建“三明诗群”,时值群众性精神文明建设全国学三明之际。诗群成立大浪潮青年现代诗学会,首批会员45名。1985年,三明文联在沙县青州造纸厂召开“大浪潮现代诗笔会”,三明内外百余位诗人参会,这是“三明诗群”组群后举办的第一次大规模诗会活动。同年,高珍华、郑祖兴发起创办了民刊《当代农民诗坛报》。1986年,《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中国现代诗断代大展,“三明诗群”以大浪潮现代诗学会参展。由黄莱笙执笔撰写的“大浪潮宣言”,提出三个概念:人生观念的大时空、现代与传统审美精神结合的大心境、语言无为应用的大技巧。
1987年前后,三明的每个县都出现了诗社,每个诗社都油印诗刊,至今活跃的诗人中,多数是当时各诗社的社长或主编。1989年,赖微约詹昌政主编了《三明诗群》报,推出“1989三明现代诗群体大展”。
在“三明诗群”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上海《萌芽》杂志、云南《滇池》杂志、福建师范大学《南风》诗报、《福建作协报》、《三明日报》、《三明文化报》纷纷推出“三明诗群”的专号,三钢青年文学社创办的《热流》诗报等厂报、厂刊也成了“三明诗群”的集结地。
历史的因缘际会,激荡出“三明诗群”的万千气象。我们不难发现,它,实则是无数冬去春来的眷顾和无数朝晖夕阴的成全。
南宋时期,从“闽学鼻祖”龟山先生杨时,到“豫章先生”罗从彦,到“朱文公”朱熹,“闽学四贤”三明有其三,这些理学巨擘接通了一地风流与历史经脉的传承流衍,将莽莽文脉滔延至今。
风华既成,势不难就。据《福建通志》《闽沙罗氏族谱》和有关历史资料记载,三明地区的沙县、永安、梅列、三元、明溪、宁化等地都曾经办有豫章书院和学堂,在客居为主要历史基因的闽西客家地区或客家方言岛地区,格物致知、经世济国之风盛行千年,富集成如今“开明清明文明”的三明新风。
到了近代,从1938年起,永安成为抗日战时省会,成为福建国民政府重要的行政中心,群贤毕至,一时云涌。曾经避迁于此的很多人,以及他们的后人,甚至辗转其间的人脉网络,成全了后来“三明诗群”与台湾现代诗歌的师承渊源。文坛泰斗谢冕老先生在《三明诗群很有理论性预见性,我心向往之》一文中说:“两岸统一,大陆和台湾文学早就统一了,这是诗人们努力的结果,包括了三明诗群诗人们的努力。”
另一方面,20世纪六七十年代到三明工作的文人雅士,特别是蔡其矫,又将北京“今天派”诗歌等文化基因引入了这个诗意泉涌的小城。
不可忽略的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作为小三线建设重点城市,10万建设大军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涌入了这个山区小城,南腔北调背后多元文化的碰撞与交融,将偏居百姓的思维活力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纵向继承,横向移植,“三明诗群”横空出世。
一代人的守望
从大时代叙事到身边的尘烟,从普世性关怀到个体化体验,“60后”“70后”这批“三明诗群”人完成了时代巨变下创作理念的迭代,脚步更轻、声音更轻、身姿更轻,在小中现大的新式审美中,绕梁的余音不绝如缕,大时代的强音宛然可见。
30多年坚守一线的“环卫诗人”潘宁光在正月初一的早上,面对漫天飞舞、怎么扫也扫不完的鞭炮屑,慨然挥墨:“天空之下的/万家灯火/在酒香里收留/掌心里传递的祝福。”
37年扎根铁轨写下5000首诗的“铁路诗人”马兆印在一篇创作谈中说:“我们不排斥风花雪月、喜怒哀乐的文字,但我们更需要一种声音能把我们的胸膛穿透,能让我们站起来倾听远方的雷声。如果是‘锈’了,我就去擦一把,如果生辉,我再涂一层阳光!”
诗歌的世界很小,二维平面的白纸黑字,何其脆薄!诗歌的世界很大,家长里短、乾坤宇宙,天地悲心、万古愁绪,无所不包!“三明诗群”超越代际传承的特点是——风来,迎风,雨来,就雨;在凡尘中,以瞭望者的情怀陟罚臧否;在青天上,以同命鸟的缱绻共悲凉热!一字一句间,竟是千万里的生死奔赴;一吟一啸里,便有千万年的义利慈悲!
叶来是“70后”诗人。20年前,他在厦门东北部的一个小村落县后社创业,五湖四海的客商、南来北往的打工人都成了他的目中所及、心中所顾。“下班后,很多女工到马路边很多的摊位吃饭。秋风一打,灰尘漫天,那些年轻的女工站在那边吃,完全不受影响。我看到的瞬间,感觉她们的青春都消散了,风卷残云,只剩下瘦弱的身影。”叶来说,“被忽略的野墓、街巷无人问津的摊贩、不觉染白的双鬓、随时要关停的剃头店、不忍心大声对谈的黄包车夫、菜市场听不懂方言的鱼贩……它们是我与读者进行灵魂对话的磁场,也是我们这一代‘三明诗群’人超拔凡尘、俯仰人间的因寄所托。”
同样是城乡接合部,时下的网络造词捕捉到了喧闹和嘈杂,看到了尘土飞扬,听到了喇叭轰鸣,遇到了市井杂烩,挥舞出“洗剪吹”这个一路风行的热词。然而,早在20年前,叶来在《与县后书》10首组诗中就以悲心与悯意,挥就出一幅躬耕谋生、俯身烟火的众生相。
一直活跃在中国诗诗歌现场的诗人、诗歌评论家卢辉说出了他们这一代人的心声:“语言之外,它已经有了社会的背景,这就是通向更广阔的更具备特性的诗人的必经之路。如果说仅仅还是仰仗语言,你写到后面还是语言,那就是走入死胡同了。”
这一代的“三明诗群”人不会忘记《诗三明》论坛和詹昌政。
2002年,叶来、沈河和詹昌政创办了《诗三明》BBS诗歌论坛,仅一个月,这里就成为“三明诗群”活力四射的新阵地。论坛设有《三明诗群》诗库,设有《八面来风》栏目,《三明日报》副刊从《诗三明》诗歌论坛上选诗发表,又将它们发上网去,并向全国各大诗刊推荐,每年发诗100多人次200多首。自论坛创办以来,已编印《诗三明年度诗选》五部,每年重点推出三位富有实力的青年诗人,还曾被评为年度全国十大论坛之一。
“2003年左右,暮千雪给我们做了一本《诗三明》网刊,是‘三明诗群’有史以来第一部以网络名义出版的集子。三明市区的卢辉、斯平,以及清流、大田、永安、将乐、宁化、沙县、明溪等各县的重要诗人,甚至南平、厦门的诗友,共60多人,都是论坛的活跃人士。创办不到一年,每天发帖数基体保持在400多帖。”叶来说,“作为大家的精神家园,论坛发动为特困女大学生捐款,在‘三明诗群’先驱范方生病期间轮流值夜守护,甚至在他去世后集体从全市各地赶到市区为他送行。”
一时之间,“三明诗群”进入了新的创作活跃期。三明的各地诗友开设了多个网络论坛,并依托各地办的杂志大量编发“三明诗群”的诗歌作品。
作为“三明诗群”一以贯之的主阵地,《三明日报》作用的发挥离不开“詹昌政”这个名字。从副刊编辑到分管副总编辑,这条路上,詹昌政提携了多少新人、扶持过多少旧人、力捧过多少强人,他或许是不记得了,可但凡“三明诗群”人围坐一桌,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到一溜三行、俊秀飘逸的蓝色钢笔字写的鼓励信,它们无不出自詹昌政之手。
在三明工作的雷贵优是2002年第一次见到詹昌政,可他的一句信口昵称“阿雷”让雷贵优至今转述的时候都带着泪意。“昌政在和我见面前,先后给我写了3封鼓励信。他一直认为,我的几首诗比很多人写了一辈子的作品都更好。”雷贵优受到的鼓舞令他回忆之时犹有颤音。
2019年12月24日,詹昌政因病去世后,仅《昌政文存》收录的悼念诗文就近200篇,9卷《昌政文存》的策、选、校、编、印由雷贵优自愿扛起,并发动50余人众筹了12万元,这背后是性灵与性灵的惺惺相惜,是知己与知己的攀肩同行。
融入新时代画卷
在谢冕老先生为新出版的诗集《三明之美》作的序文《明亮 明快 明丽——中国新诗的“三明之美”》中,引用了“三明诗群”代表诗人之一赖微的诗句:“鸟声一路传来/你看见经霜的辣蓼也已开花/河水有轻轻的涟漪颤动/一只白鹭,在水中沉思。”
“当读者读到你的诗歌会发出内心的微笑的时候,这首诗歌完成了。”这是赖微坚持一生的创作理念。骨、瘦、清、寒,这是赖微那一代“三明诗群”人的字句风姿。
第七届中国突围诗歌奖给惭江的授奖词说,他的诗篇见证了他在古传统与现代生活之间突围所做的努力。评委们说,他的诗句“关注万物在隐秘角落的悲欢”“日常感与生命感相互贯通”。从圣境走向人间,这是惭江那一代“三明诗群”人的情致与妙趣。
在新时代,“三明诗群”俨然有了全新的生命力。“把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乡土乡愁乡情的倾诉,通过诗歌这个载体,很好地来回应这个时代的需求、人民的需求。”三明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列平说,文化是跟经济相互协调、相互推动的,怎么让三明绽放出时代风采?“这里面有很多还需要我们去努力的。”
近年来,在三明市文联的组织和推动下,大田县境内已举办8届音舞诗会,由三明市作协专设的诗歌朗诵分会,联袂音乐家协会、舞蹈家协会的文艺骨干,多手段多形式做热诗歌文化。三明市政府的数字便民服务平台“e三明”APP专设栏目《文艺作品欣赏》,发表了大量“三明诗群”作者的诗歌作品。不定期举办诗歌采风活动,并将作品出版。此外,域内经常举办高质量的培训交流,也积极创造机会推举“三明诗群”诗人参加域外的培训交流。
三明市文联主席纪任才说:“2023年,在大田县太华镇举办的音舞诗会,正逢亚运会期间,可视频直播的点击量就有好几万。这些年,我们努力的最关键之处就是推动题材创新,我们鼓励‘三明诗群’写三明,无论是历史之美还是山河之美,无论是乡村振兴还是文旅融合,踩准的都是时代的节拍,无疑将产生时代的韵力。”
从民间的自发自觉,到当地宣传部、文联等部门的引导推动,“三明诗群”的文化精神已经深入社会肌理,成为涵养一方人文风貌的清新活水。
在明溪县大金源饭店里,挂满了配有现代诗的当地家常土菜牌匾——《客秋包》《金钩蛋》《目鱼笋》《淮山羹》……不一而足。其中,《薯子羹》由明溪县诗人寒江雪配诗:“以谦卑再谦卑的姿态笑纳/月夜的清辉,晨曦的光华/用低了再低的柔情蜜意感化/本是它山的那一味良药/令其深扎本土,矢志不渝/以阿爸的耿直,阿妈的恭俭/抱一怀青山,舀一瓢绿水/用文火的温良喜迎游子归乡……”而其他是明溪县“厨师诗人”武斗(林急闽)和明溪县盖洋镇常坪村党支部书记曾旗平的杰作。
这样的基层干部,在三明并不鲜见——大田县文江镇纪委书记苏振相、大田县湖美乡原党委书记林大红、明溪县夏阳乡党委副书记钟茂桂等。
几年前,钟茂桂刚调到夏阳乡工作,高山片有一条路,老百姓反映了二三十年都没有通。钟茂桂让全乡16个村的村民自愿捐款,以解决资金缺口问题。可是16个村的老百姓四处告状,一天之内的反映件就多达40多件。百感交集之下,他翻到了之前写下的诗句:“梦想绝非硬碰硬/而是接受,而是冰化成水/将温柔,一滴一滴地/打在石头之上”“自身化作村庄,被爱和所爱均为村民”“请向世界庄严地宣告/我的生命是种子的生命/我的力量是种子的力量/困难,只要你来/我便可以承受”。“在自酿的心灵鸡汤中,我坚定了初心,找到了方法,获得了坚韧。现在,不仅这条路修好了,我也收获了很多村民赠送的锦旗。”钟茂桂说,诗歌是他工作的力量宝藏。
一分灵气,三分素心,一分侠情,五分古意——在“三明诗群”朴拙的文化基因里,有着泥土被四季甘霖唤醒的芬芳,有着山野被松果落地激起的欢畅,有着圩天被南商北客吆喝的闹趣,有着耕读传家的男耕女织,有着“闽学四贤”的意济苍生。
一襟晚照凭霞落,半怀清觞就云高,“三明诗群”依然在路上。
编辑:池木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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