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

悖论，是《流》这首诗的修辞技巧和基本写法，也是审美方式和表现主题。悖论即似非而是，指表面荒谬而实际上真实的矛盾性表达。美国新批评代表人物布鲁克斯《精致的瓮》首次论述了17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邓恩诗歌的悖论特色。布鲁克斯所论，不仅包括了“自觉使用悖论的诗人”和“简朴明快的诗人”，而且把浪漫主义时代（威廉·华兹华斯）、奥古斯都时代（蒲柏）和维多利亚时代（莎士比亚）代表诗人的诗作都囊括在内。悖论不仅适用于浪漫主义诗歌和玄学派诗歌，而且适用于所有的诗歌，成为“贯通各个时代诗歌的统一标准”。

诗歌是主体性最强、个性特征最为鲜明的一种文学形式。与散文、小说等样式相比，诗歌更轻快更简练更深入，更适于表达细腻深切而绵长的情愫和隐微复杂而新奇的感受。在《流》这首诗中，看不见与看得见，无声与有声，歇息与继续，流逝与沉浮，醒来与暮年，这些意象营造和意象表达，都是对立性、悖论式的。诗歌是文学的精华，诗艺体现为语言的凝练。诗歌的隐微玄妙、复杂深奥，常常通过极端性和矛盾性创造独特的意境，表达作者的深刻思考。《流》的诗歌审美，呈现了悖反的一体两面：第一节的内容是客观的，写实的，看得见的；第二节的表达则是向上的，主观的，看不见的。前后两节用身体河流这个意象连接，虚实相生，开合有度，构成语言和表达的对立统一。最后一句“如同一觉醒来的暮年”点题，感悟生命易逝，时光流转，慨叹人生蹉跎，抒发怅惘之情。好的诗就是这样，清澈见底而又深不可测，平凡，独特，不事矫饰，朴素自然，情感表达与理性依托结合，体现诗学的悖论审美追求。

诗的迷人之处，在于貌似平常又很神妙。诗从来不在他处，而根植于我们生活最基本的日常，在一饭一蔬中，在一路一桥上。诗人不是为了外在理念和宏大叙事而歌唱，也不是为了历史和虚妄而写作，而是立足深切体验，情动于衷，将起伏心绪诉诸笔端，尽情倾诉，升华到形而上，在幽暗中看到跳动的光泽，在孤独中听到奇妙的声音。《流》这首诗在现实性和日常性的自由抒写上可圈可点，在穿透性和神妙性方面，或许尚待提高。

✦特邀点评：陈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