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的马及其它】
作为一个行为艺术家
他最好的作品就是睡觉
因此他是个睡觉艺术家
不管是在家里睡在酒店睡
在露营帐篷里睡
或者在别人床上睡
他都始终如一地保持着自己的仪式感
他不像某些人睡觉前要先去尿一泡
他把那过夜的沉淀物
也当成他艺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它们经过吸收与融合
艺术成分已然很高
第二天在作品完成之前
他才会把它们释放在一个玻璃容器里
之后高高摆在展台上
射灯照亮一块详情介绍的牌子
上面写着:“梦的尽头”
【医院用它黑色的长度和高度堵住了道路】
大风吹倒了一幢烂尾楼的塔吊
那里没了重量显得空空荡荡
有些不能预见的事总是会发生的
比如他昨天还梦想着开车去野外看花
今天就被一个电话预约去医院
是一个朋友打来的
对方在病床上用气喘吁吁的低沉语气
告诉他一场意外
来得那么急
他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门外去关了车的门窗
然后问:怎么样了
对方简短解释着:
当时他正赶在去往野外的路上
*医院用它黑色的长度和高度堵住了道路
——赫塔·米勒
【你们在寻找你们的牺牲品吗】
空空的山谷里回荡着嘟嘟克的幽怨之声
跳舞的小女孩孱弱瘦削
她伸出肮脏的手向围观的路人乞讨
把你们的怜悯分一些留下来吧
或者在你们脚下筑起高墙
阻挡这山谷凛冽的寒风
远方太远了
我只能在此跳舞
那个吹奏的老男人是我的丈夫
我们刚结婚
就开始了流浪
你们还要赶多远的路到繁华的市镇
从我们来时的方向
山那边过去很久还是山
是比海还幽深的绵延不断的山
*你们在寻找你们的牺牲品吗
——赫塔·米勒
【成为克曼加人】
假如你在一座孤岛
你会如何成为一个克曼加人
你会忍痛抽出自己的一根骨头
还是仅仅装作遗忘掉世间所有的语言
你会裸身在太阳下查看投影记录时间
还是尝遍各种毒虫
并在惶恐中看着自己慢慢僵硬
最后成为附近众多石头中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假如你被丢在荒无人烟的孤岛
你除了记忆可以抚摸
还有什么可供驱使
野兽还能在夜里咆哮
而你要让自己蜷缩一团
像一个睡觉的克曼加人在梦里堆砌字词
在喧嚣的周围
你把自己伪装起来
用柔软去触碰礁石
又用坚硬把自己粉碎
【夜晚呀,你把他虚构了】
他在黑暗中听Megadeth
听一只老鼠把牙齿磨得咯咯响
窗外寂静无声
他轻轻穿过身体
走向年轻时的自己
像走进幽长的洞
周围吉他声咔咔库库地聒噪
他却忘了携带尖牙和刷子
忘了躯体的悬沉无法打捞
经过一个晦暗的门口
那里的悔恨不多也不少
足够装满他的口袋和空骨头
归途的地上矩阵般排列着1和0
哎呀 夜晚呀
你把他轻而易举地虚构了
【锯子和钻探工的分散研究】
蚊子在夜晚拿着一把锯子
它常常锯锯这个人 锯锯那个人
得到碎屑和面包
跳蚤是一个钻探工
它行走带着笔记
收集秘密
一天晚上
它们相遇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为了争夺食物发生了争执
蚊子晃动着锯齿
把人锯碎散落一地
跳蚤则吸管里提取出一个人的灵魂
摊在眼前
把那些血和肉看得清清楚楚
【夹娃娃】
她有过几次夹娃娃的经历
由此得出:一定不要相信感性的判断
娃娃一旦被种在土地上
他们会吸干周围所有的水分
让她变得干燥
像风干的梨子
衡量她的魅力指数
用的是最廉价的欲望
爱人的忠诚度
却要用时间慢工打磨
比方说
他会如何把生长着的娃娃偷走
或者他仅仅是作为过客
下车付费
【交换葬礼】
将死之人
举着双手卑微坐在神像对面
他们交换今世来生
他供奉的神像经年累月
已陈旧斑驳
一碰就可能会碎裂
像他的躯体一样沉重
并且运转不灵
他们都越来越需要一个葬礼
在庄重的仪式之后
打开门 缓慢走出来
互相走进对方的身体
再拿出仅有的力气
把对方擦拭一新
【死星挂在灿烂的天上】
远行的船在告别的时候
微微点头
星河如波涛摇晃
它把自己的名字抹除
留下一束光在空间里飞行
缓慢但从不停歇
直到宇宙尽头
或者自己消磨殆尽
像微弱的叹息渐渐无声
那缺失的一颗星子
空出的位置黑暗幽深
它隐遁在灿烂的天穹
死了又死
【想用鼻子行走的马哈奇·斯米尔】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马哈奇·斯米尔博士在多年前航海旅行的时候
途径了哈伊艾伊群岛
他被那些可爱的精灵打动
以至于想要通过改变行为习惯的方式
来完成自我的一种蜕变
按照库勒·伊恩教授的观点
这叫做“规避进化模式”
指的是一种生物想要通过自我选择时间岔点
来更便捷完成预设的进化机制
尽管马哈奇·斯米尔的这一丑闻已尽人皆知
但科学院还是为他保留着教席和身份
可他的学生和同事对于他的事迹
都表现得唯恐避之不及
每次有人经过他位于卡纳比街的窗外
都会好奇地往窗子的方向本能地观望
当然,运气好的话
你可能还会偶尔看到马哈奇·斯米尔博士倒立在窗前
活像一个人偶那样岿然不动
想想看,是不是他的鼻子此刻被钉在了地板上
充血的脸旁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就那样看着它慢慢变冷而无法喝一口到嘴里
他的进化历程真是既曲折又漫长啊
这一刻是否让我们自信的博士内心充满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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