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护栏

从放映厅出来我就迷失了方向，
并且认为只有我所处的位置没有任何标识；而如果有
你一定会看到，上面这样明确暗示——
一直往前，你能到达湖心。
··· ···不，这不会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情理之中，
况且影片很是感人，我敢保证我还听到后座一位观众，
一个适龄女子··· ···她发出的
如若不是啜泣声··· ···一定是她的同伴
做了一些我看不到的小动作··· ···
总之，一切都令人感到愉悦——愉悦——
··· ···问题是我竟迷失了方向，
要知道这个时候理惠应该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她在一家公司做售后，不久之后，
一些美味的、一些甜品··· ···那张楠竹餐桌，餐桌所在房间，
一些甜品，一些美味··· ···
——我发现什么了？

是什么向我发出错误指引？那儿
空荡荡··· ···消失了，不见了，一无所有；
是何种力量将我深深攫住，那儿空荡荡，夜又这样，
那儿水面还漾出点点微光。
··· ···哦！谢天谢地，那石护栏，可是，我们合租一套房子
我还都不确定她具体是哪里人
她的年龄——大概，
她都有哪些经历——模糊，
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总是安静地披在她肩上。
··· ···可我偏偏迷失了方向，
是谁拆除了这石护栏——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一种奇怪的、切实的感觉，
一个更大的疑问，影布上男角与女角
从放映厅里步出，不久，他们并肩立在豁口处。
一个重复：那儿暗影憧憧——
一个重复：水果要被切开··· ···

二  金

“你这是要出发啦——”我招呼道。
“你好。”
金与我——确切说是我们（我和理惠），同租一个楼层，
看不出实际年龄，干净，利落；
——可是，如果你认为你有把握能跟一尊石像
长久相处，那么此人一定具有石像外的某些非常特质，
也因此，我对他知之甚少。
他先于我们居住——直到如今我还对这样用词感到有些别扭
——在这儿··· ···但我偏向于这样定义，
无非是想对某种飘忽不定的东西加以否定，
并试图给自己一些心理上的满足。
说是先于，也仅仅是一周。
金要外出了，时间每天都是这么固定，
有时我禁不住会这样想
假如世间真有纯粹的悲哀，这幢楼就会很不幸，
它会因金不同寻常的冷漠失去部分
——或者更多实际意义。
··· ···金具体从事什么工作
也许将永远是个谜，
他兴趣广泛——
可我从未见过有人拜访他，
哪怕一次。

三  季节与女人

我对季节的变化一向很敏感，
而又不得不承认女人这种动物——其实我们都是，也早已
认同——在这方面不知要胜上几筹。
我就听说楼下有个漂亮空乘
能根据自身皮肤对空气湿度的感应来预测阴晴。
（也许我应该将她拜访，可是谁知道呢？）
··· ···至于理惠，我们认识并“住”在一起还不足一个月
——我们可以合租吗？她说，
你知道，我有非常奇妙的想法，而你··· ···
跟不可靠一样可靠。

我们一起出行，到北边的山；
我们静等日出，区别各个季节的不同；
我们乘动车感受速度——起，始，终的乐趣··· ···
还曾一时兴起在中途就下了车——
或许不单是为了此地某一处，
仅仅而已。
··· ···你瞧，她说，我这一身装扮，在这之前你从未有幸领略，
像极了，我的性格··· ···有人曾问起我的出生，
我说，我的年份在季节之始，月份
在季节之末，日期和时辰不定。

四  语言的特征

这世界就是一个语言的大花坛，
各类、各色花，无不挥舞着它们的手，要多一点阳光
更多一点雨露··· ···他们说着，摇着，
肢体的动作伴随，那眼神，花蕊中的花粉；
——语言又相互排斥，很少有花瓣贴上别的花瓣
在这短促的空间，离析。
语言是那样奇妙，
两个不受外力控制的水晶球
一忽儿接触
一忽儿又迅即远离。

五  教授

生活方面的习惯，文太太··· ···
尚未完全摆脱已逝丈夫在世时的种种影响
——但她还在努力，甚至
参加了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一个游泳俱乐部；文教授，他丈夫
酷爱这项运动··· ···
他曾经热衷的我也要拿来尝试，
最好的忘记不是另择他途，是模仿，是超越，
我要不断进化，发现另一片未知的境地，
这样，我就能获胜，再也看不到过去隔着门缝朝我招手。
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哭哭啼啼不是现在这个社会能接受的的风气
··· ···文太太看着我
一脸睿智
手握一个星巴克杯
围着沙发绕了半圈，然后停下，俯住身子。
——你还未婚就纳了妾？
——你想乱点鸳鸯谱？
··· ···是谁注满了泳池的水一点也不重要，如果没这方面的需求
··· ···你看我这身材，
我关注的只是它的健康
——聪，一点小野心。
她扑哧一笑。

六  中规中矩？

喂——，喂——
自由撰稿人，我的灵感，你会越狱吗——？
这热水怎么那么凉？这凉水怎么又那么热！
··· ···你就不会出去走走吗？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啰里啰唆！

——壁虎能长时间吸附在立面上唯一的解释
无非是生存的必要，我表示抗拒。
而无声有时更胜过雷霆阵阵。
但很快我便发现这里面含有太多脆弱性，
棉花糖极易被吹折
冬天的水缸因为水太满而破裂——
一只被困在柜子里的猫忽然立起，开始舞蹈
前爪随着身体起落
扒拉着玻璃镜面
后脚落下时
踩出“咚咚”
的声响。

七  一次邂逅

··· ···意外在茶室里遇到金。
由于种种原因——时间、心境、氛围，那次邂逅早已碳化，
连残缺都谈不上，灰蒙蒙一片。
你趴在井口，你要尽力，
映现到眼中的只是个人朝下窥看的半身像，
事实的场景则成了一团灰暗的云——
什么也没留下，连弹坑都不见。

只有那一瞬间的眼神参与了
这次密谋··· ···它在朝我窥视，金也不能幸免，
于是，我们看到了理性之外的某种媾和，我们都不会退却
··· ···而理惠前些日，他们默立着，在一处街口
冷淡而又热烈，一种谙熟的僵持，
震惊粉墨登场··· ···连声招呼都没留下，
力与力被抵消。

八  那时

我甚至怀疑那幢楼是否真的存在过，
有时乘公车从高架桥上望及这种错觉也会嗡嗡而至——
二号楼，二单元，十七楼，门牌号码
这些极远极远的涂抹··· ···你完全不用担心，它们，
很快就会驰过。云层贴着的，
那一部分，那平静，那里会有浓浓的甜味在等待搏动。
··· ···入住就是离开，她说，你不会跟我
过度纠缠，我敢保证··· ···
我不清楚是否吻过，但我记得
有时肢体不经意间的接触会让我感到异常无措，有时还会感到
愤懑··· ···理惠呢？她呢？掺了杂质，
也许，是铁还是金··· ···
只有一次，我们忽然跳转到理应不该落脚的方位，
青蛙一样··· ···她逃走了。
··· ···她问人、我们，第二次生命，
一脸严肃，（母性一样）。
在“会”与“不会”之间，犹疑占据了主动。
——两者都有可能··· ···
一脸苦笑。

九  石护栏

石护栏一带又恢复了原状，
我怀疑是不是一处犯罪现场被巧妙做了处理；金会产生
类似的联想吗？··· ···时间悄无声息。
··· ···我的离开毫无征兆，我也不想弄个清楚，
文太太的“是谁注满了泳池的水一点也不重要，
如果没这方面的需求··· ···”
我只在地面上用脚尖
划了一道并不明显的弧线。
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为了制造某种假象？
为了重返预定
昂贵的借口？

最后一次看到金是在一场农产品博览会，
那时我才想起以前我曾做过这方面的报道，还办了一个专栏，
讨论农药的残留··· ···
金一身藏服，帽子却具有美国西部牛仔的风格，
他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人很多，声音嘈杂。
他主动向我提起理惠——
我们联系不到你，
电话停机，
几天后我就离开了，
你的东西理惠也许还保管着，
可能，我是说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