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二十一世纪的诗 （组诗）

·  诗评六篇 ·

世纪

我要在这个世纪回去

那是燧石与铁砧的时刻，

那是铁锤思念

旺火的正午

锻炉的光变成了白色，

那是四月和牛血

渴望沸腾的子夜，

布谷你们好吗？我要问你

虽然这句话并非

证明我在自诩为

道德的同伙，

那春天真正的使者

会在黎明到来之前

复活吗？

遭遇过原野上肆虐的风暴

正义的马鞍为何没有出现。

只要是发乎内心

每一声问候，

都让我感到亲切。

原谅我，遗忘过母语，

在绝望者无助的时候

没有握住他的手。

那喧嚣的玻璃背后，

有一个遗落的土豆，

静静地伫立于黑暗，

我知道褶皱的裂纹

意味着什么

但没有勇气告诉

那个厄运缠身的朋友。

我要一个人回去，

不会兴师动众，这个

时代做名人，无一例外

都是自取其辱。

对诗人而言

无论命运给了我什么，

都应该感谢生活。

原谅我，丢失过

妈妈赠予的口弦，

像大多数遗忘过生命

的灵魂一样，

这就如同已经没有了锁，

被守护的门也会成为

命运的祭品，

生锈的钥匙

当然更无人问津。

折断的琴弦还在喘息，

内心的石磨戛然而止，

再没收到童年的礼物。

哦，世纪！但我已经

非常满足，

从你那里我得到过爱情

当然还有

星星、盐巴和铁。

童年的衣裳

童年在很远的地方

向我招手，

哦，妈妈，你今天在哪里？

好像这一切就在昨天

火塘照亮了你的脸庞。

命运的棱镜

消失于不灭的空间，

那一针一线的深情

缝进我节日的盛装。

在我的背上盛开着太阳的花朵，

在我的胸前能看到害羞的月亮，

羊头的面具在我的领口微笑，

波浪和彩虹为爱在那里歌唱，

不同的植物散发出大地的芳香，

蕨芨的纹路有多少生命的秘密。

唯有在眼睛的节日，

那些赞美的词语

才更接近于分娩的太阳。

哦，妈妈，你今天在哪里？

你把千种丝线穿过油灯下的针孔，

你的手指比白色的羊毛还要柔软，

你为我缝制的衣裳

定格在不老的童年，

而它的温暖，却将伴随我

直到生命的暮色

降临于宁静的群山。

我将迎接

最后的黑暗与火焰。

恶的罪名

当恶

逃离了

枷锁

你

无论走到哪里

空气中

都会弥漫

它的气息

时间

不会比恶

更久长

恶

是善的

孪生兄弟

和

宿敌

它独自

游走于

黑暗的边缘

恶无处不在

它与善

势均力敌

攻防

难决输赢

但

可怕的是

当恶

被唤醒

注入集体的

意志

并

成为

一种普遍

这般结果

要远远

超过

善的胜利。

妈妈

当影子从火焰里消失

黑色的绵羊，

遁形于那道路的白昼

黑与白的照片，

粗黑的发丝，

透彻出时间的微光。

那扇门

关上了，在经文

承诺的空间

那只鸟的踪迹浮现如幻觉。

存在过的真实

轻微的呼吸、声音、眼神

未知的预感

反射倒时的棱镜

超度的烟雾

直抵原始的白。

在那里

风在圆形的睡眠之上

荞花吹拂蜜蜂

空洞的杯子，滴落下

静止的黄昏。

迎接黎明的诞生

站立在盛装

队列里的女人，从此

她将长存。

回到另一个国度。

群山的摇篮

借助新的形式

跨过了双重门槛。

当

古老的法铃

敲响无骸的空洞之眼

裙摆的图案如同雪的灯具

在纯粹的绝对里

内部无味无色。

哦，我的妈妈，你的死亡

是一次胜利。

你用这种方式

结束了活人的牵挂。

对我而言，我当然知道

从现在开始

如果自由和尊严

有这种需要，

我会勇敢地选择

任何一种死亡。

黑色

——献给皮埃尔·苏拉奇^*

他们告诉我，

皮埃尔·苏拉奇死了

那个解放过

黑色的画家。

法国为他举行

国葬，

为一个

一生都与黑色打交

道的人，

他的灵柩上

盖着一块黑布

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

的最后一个画面，

虽然这并非是

他的遗愿。

追随黑色，他的手

一直在黑暗的边缘

滑过另一种对比，

他死了

众人都认为他进入了

一个永恒的空间

他的四周是

黑色的寂静，

不！其实不然

这就如同他画的不是黑色的表层

而是黑暗中反射出来的呼吸，

此刻

唯有光能指引他

黑暗是他身边的空气，

这空气无处不在。

他会去天堂

黑色里的光将始终

陪伴着他

同样黑暗也会

成为忠诚于死亡的

一种不朽的非色。

他躺在那里

在黑暗之上，

看见的是夜色里的星星

太阳灼热的金属的白昼，

可是他知道

在进入黑暗的瞬间

他拥抱的并不是黑暗

而是像水一样的光。

这是他的创造

在两个世界不同的表现，

因为这两种黑

都不是现实的反射

而是他从黑色的光源里

抽取出来的比黑本身更黑的图像`。

如果你了解他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童年时用黑色的

墨水画白色的雪，

就会明白什么是光线的魔力

诞生与死亡就在一个瞬间。

他的黑，不是非洲木雕

留在光线里的质感

但这样的黑他哪里能找到。

他的黑，似乎穿越过东方

的疆域

宣纸与马蹄铁相反的立场

在那里似乎成为了可能，

尽管他否定

有这样的偶然。

他的黑，与血统无关

对黑的崇尚

不是因为传统、意识和

身份的需要，

而是对黑色本身

那看不见的

肉体的渴望。

他的黑，不是美和力量

在重叠的意念里

有规则的统一，

那里有自由的风

还有黑色之外

被吞噬的东西。

他的黑，不是某种主张

不是空洞的宣言，

但反抗一切暴力

的隐喻

同样能被解读，

对死亡的接纳与恐惧

作为一种神秘的语言，

也不用去翻译

都会让我们知道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的黑，是灵魂与生活

不可和解

的那个部分，

为了生命的存在

直到黑暗覆盖

了自己。

他的黑，是自我的面具

只有在撒手人寰的

那个时辰，才会

滑落在地。

据说皮埃尔·苏拉奇

走的时候

带走了一些黑色，

那是他个人的东西

属于他自己，

如果不这样

走进天堂的时候

他怎么好告诉上帝：

嗨，我创造过一些颜色

它要比你的

那种黑，更耐人寻味

因为它们

更黑。

 *皮埃尔·苏拉奇(1919―2022)，法国抽象主义先驱，二战后最成功的艺术家之一，被誉为“黑与光的画家”。

致无量山的长臂猿

        ——兼赠歌手阿朵故烈

1

你们生活在这个年代

或许是无奈的幸运

作为濒危的物种

被推上了新闻的头题

人类与你们的关系

被道义和宣言每天提升

为了让所有的生命

都得到承认并予以保护

拯救你们的生存环境

事实上已经迫在眉睫

（但愿实际情况

比诗人的想象要好）

在这个地球不同的地方

总有人站出来大声疾呼

因为加害

其他生命的行为

并没有真的停止

你们的朋友

阿朵故烈告诉我

她童年的每一个清晨

都是被你们唤醒的

（这样的情景多么美好）

但是我不知道

现在状况是不是

还像从前那样？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人类

还没有入侵你们的家园

彼此的信任

仍然作为前提和基础存在

或许你们像风一样的身影

已经离人类很远

要听见你们的合唱

已经不太可能

只有那些追踪你们的

动物保护者才能做到

没错，我当然知道

对于你们而言

现在并非就脱离了险境

那些偷猎者

以及他们的后代

也没有全部落网

赤麂、斑羚和林麝

你们的邻居就曾被

坚硬的钢丝套猎

你们也有过遭

射杀血腥的历史

森林被长时间砍伐

这样的场景

在已经过去的那个世纪

请相信，不是个别的情况

而是一种普遍

这样的经历和伐木声

一定还留存在

你们的记忆里

除了人类之外

动物的空间变得

越来越小

你们可能不会知道

生活在别处的同类

有的已经灭绝

这样可怕的消息

在新闻里反复出现

但你们却不会知悉

2

据说，保护你们的人

现在逐渐多了起来

这不完全是你们的命运

将被偶然重新改写

当然也不是人类面对

天谴给出的部分理由

而是灾难的蔓延

让这个星球所谓的主宰者

开始心生恐惧

无处不在的人啊

美好和邪恶的化身

在离灭顶之灾不远的时候

总会有智者高擎着火把

你们当然也是幸运的

那些与你们共存亡的原住民

即便是最饥饿的时刻

也没有伤害过你们

确实，这大概是上苍的赐予

你们得到了应有的善待

说实话，你们问我

谁是短暂的朋友

哪一个是永久的敌人？

我只能像一个刚入校的

小学生那样回答

（满脸通红，口齿不清）

所有的生命存在

都是诸位的朋友

而唯有人类始终在敌人

和朋友之间滑动

对不起，我这样说

绝无意在冒犯今天的人类

因为对大象、犀牛和雪豹

有预谋的杀戮

都不是别的动物所为

这些罪行

不会轻易抹掉

清算的时间，可能

还很遥远

但这一天一定会来临

所以，我要提醒你们

保卫自己的家园

与人类实现和解

最好的办法，就是禁止

一切危险出现的可能

管理好自己的领地

主要防范的对象

就是熟悉而陌生的人类

无论是哪一种枪械和刀具

都是违禁物品

请记住，你们还会活下去

虽然每天都有物种消亡

你们不能死

如果没有你们，这片森林

的灵魂也将不复存在

3

幸好，我们的同胞

能听懂你们的语言和吟唱

彼此交流和对话的时光

已经大大地超过了

黑暗与光明的千年

你们相互守望在那里

抗击过自然无常的灾害

从未放弃过对爱的

包容和理解

最重要的是，你们

还在一起

终于证明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动物和人

可以高度地认同对方

如果这个简单的真理

能被所有的生命接受

我相信，地球的毁灭

就不会发生在我们的手上

“头条诗人”总第827期，内容选自《作家》2023年第7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