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诗人、翻译家,浙江台州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先后就读于杭州大学、上海医科大学研究生院,现供职于复旦大学外文学院;《英汉医学大词典》《英汉医学辞典》 (第4版) 主编,先后获得过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首届上海高校服务国家重大战略出版工程基金、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上海翻译家协会“STA翻译成就奖”;著有《狄兰·托马斯诗歌批评本》、诗集《海岸诗选》《海岸短诗选》等多部作品。
浙东唐诗之路天台行
始丰溪,收集起天台盆地内外的溪坑之水,东西方向汇合苍山溪、雷马溪、崔岙溪、三茅溪,东流至龙山,经始丰湖汇集大小溪流,一起向南奔流;出百步,至临海,接纳源自仙居的永安溪,始称灵江,至黄岩,又称澄江,一路向东,在海门(今台州市府所在地),称椒江,奔入大海,接通了浙东文化地理上的“海上唐诗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天台山北麓流淌着一条小溪——福溪,源自金溪和大兴坑合流,北行化为“石梁飞瀑”,经天台县北四十里大竹园,转成一个S形和Ω形蜿蜒西去,过沃洲湖,为越中剡溪之源,成为“浙东唐诗之路”水路进入天台山的第一站。晋束晢《启蒙记》云:“天台山去人不远,路经福溪,水险而清。”“昨夜梦江帆、闻木叶,冷风习习/今日抵达大竹园福溪的尽头/仆船码头空悬铭牌一枚/覆舟于岸,李白不忘赋诗一首”(海岸)。随着高铁的开通,天台山瞬间融入甬台温直至全国的铁路网,当代诗人们出行远游之便利非古人所能想象。
晋唐以来,浙东唐诗之路始于苏杭,经杭州越过钱塘江,经浙东运河,在西陵渡口入绍兴,沿曹娥江至剡溪,山涧清流成溪,风景如画,溯流而上,登天台华顶,全长200公里,自魏晋六朝起成为高士名流遨游隐居之地。“一座天台山,半部全唐诗。”据记载,录入《全唐诗》的2200余名诗人中,有400余名诗人行至天台,或壮游,或寻道,或终隐,写下1300余首壮丽诗篇,留下《梦游天姥吟留别》《琼台》《壮游》《舟中晓望》等千古绝唱。浙东唐诗之路实为一条古代诗人往来频繁、影响唐诗发展的重要诗意之路。浙东唐诗之路,一路风光一路诗,一条云霞明灭的山水走廊,既折射出唐代诗人的山水与远方,也回荡着当代诗人内心的自由与浪漫。
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中国诗歌网与中共天台县委宣传部策划的全国诗歌名家“浙东唐诗之路”天台山采风活动,终于在2023年5月中旬成行。全国二十余位诗人以诗会友,汇聚于国清寺旁天台县温泉山庄,举行了一场“浙东唐诗之路”高端访谈,就“诗路台州:浙东唐诗之路的历史传承与新时代意义”和“诗路共富:绿水青山和诗路目的地文化建设”两大话题展开访谈。我谈了“寒山诗的域外传播”(另文),认同“寒山诗可谓是东方智慧惊艳于西方的典范、台州故事走向世界的一座高峰!”《诗刊》社、中国诗歌网在会上还倡议成立“浙东唐诗之路”诗歌联盟,并将中国诗歌报刊联盟采风基地授予浙江天台山。
随后两日与会者同在天台山景区走走,沉浸式感受一番唐诗中的别样情怀。作为从台州走出来的学者,我每次来天台山都会去国清寺礼佛,打卡被誉为天下奇观的“石梁飞瀑”,“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小时候我也曾敢从梁上行,却从不敢俯瞰深潭;茂密竹林间,一泓飞瀑穿梁而下,声若惊雷,让人无不赞叹天然绝境的鬼斧神工,今年诗会赶上“华顶云锦杜鹃节”,登上云雾缭绕的华顶峰,赏漫山遍野盛开的高山杜鹃,美哉妙哉。
自东晋大文豪孙绰写下万古名篇《游天台山赋》,“天台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千里迢迢奔赴天台山的文人墨客、高僧妙道络绎不绝。他们或秘境探幽,或访仙问道,或礼佛禅修,游历山水或潜心创作,为融儒释道为一体的天台山文化留下千古美誉。千百年后,时空又有了交集,今日游览道上的诗人们,踏着唐诗的节拍,漫游天台山,寻访唐代诗人的游踪,感怀他们“早晚向天台”的歌吟,穿越了千年,他们的心灵家园已变成当代人的诗与远方。继“天台山风景区”和“神仙居风景区”2021年成功入列国家5A级风景区之后,2022年临海新晋的5A级景区“台州府城文化旅游区”成为浙东唐诗之路上保留的唯一古城及诗路文化重要的枢纽地——北接浙东唐诗之路、南达瓯江山水诗路,成为当时政治、经济、文化和商贸的中心,更是众多诗人墨客的栖息停留之地。
回望2018年春节假期,我应天台县委宣传部之邀,约上诗人王自亮、伤水一道上门拜访,开始策划“浙东唐诗之路”国际诗会,随后在国清寺的知客陪同下,同游隋代古刹,静听禅音,闻清香袭来,写下《隋梅》一首,以表敬意——“隋塔下,梅亭旁/听法师拈一枝梅花,心就溢满花香//寺既成,国乃清/法师植下一株梅,朝夕闻晨钟暮鼓//院庭内外,坐看满目萧瑟/唯有一树白梅早春花满枝/踏遍青山,停不下前行的脚步/且随花香,穷尽浙东唐诗路迢迢”(海岸)。同年秋天,我又接到时任台州文联主席张于荣兄的邀请,返乡参加为期三天的“浙东唐诗之路和合行”,写下一组《浙东唐诗之路》——“那隐于我身体骨骼里的山水/在内心深处涌动/山风掠过丘陵与小溪/渴望一路弥漫,直扑始丰溪。”“一曲天台高腔竹园调/风敲起竹板,惊起北雁东南飞/一首道情应和浙东唐诗之路和合行/云霞明灭,回荡内心的山水与远方。”采风团一路北上,穿越了台州边界,抵达新昌-嵊州一线。“东南山水越为最,越地风光剡领先。”浙东会稽、四明、天台三大名山在此盘结,山涧清流奔腾有声,两岸风光如画。古人来此畅游往往自长江水路而来,在扬州转京杭大运河,再转西陵,经钱塘江入浙东运河,再经剡溪上溯天台山。我感怀剡溪“雪夜访戴”的成语出处,信笔写下“王子猷推开窗户之前,大雪无痕/雪意,如月光照亮夜色/魏晋风度,兴致无比廖远/好一番随性洒脱,一切听从我意/顺其自然,不带任何的造作/灵魂率性通透,无拘无束//无论身在何处,即便天隔一方/诗人,一旦置身剡中山水/心底便油然而生挚友的雪意”(海岸)。那日溯源至六朝剡溪口,半入江风半入云,“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继而在新昌大佛寺旁留宿,第二天登上天姥山之巅。
天姥山两晋之前人迹罕至,只因诗人谢灵运率众在青山间伐木开径,越天姥,上天台,下临海,遂成驿道,故又称“谢公道”,中国山水诗鼻祖谢灵运最先劈山开径,更因唐代诗人李白写下《梦游天姥吟留别》和《天台晓望》变得家喻户晓。李白沿着越中剡溪的驿道一路游来,“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兴之所至,信手拈来,抒发诗人纵情山水、自由奔放的豪迈情怀。天姥山下的古驿道,过嵊州,入新昌,经斑竹村,直奔华顶,斑竹驿铺留存流传千古的遗迹——“司马悔桥”,即是落马桥。当年司马承祯奉召出山,路经此座飞跨山涧溪流的石拱桥,感悟天台山水清幽而顿生悔意,“司马悔山”也成为中国道教的福地。中唐时期司马承祯在天台桐柏山隐居修道四十年,与陈子昂、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结成“仙宗十友”,引来内地诗人名士神往天台山,一心前来寻仙访道,诗人李白慕司马高风,在唐天宝年间先后两次来到天台山。晋唐以来的文人、士大夫多么向往隐居生活,把隐身修炼看作是人生的一种品位和境界,但也常徘徊于出世、入世之间,因现实与理想的落差而苦闷、纠结、惆怅,失意落寞,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逃向山川美景。“山水”或许在中国文人的眼中并不仅仅是山水,更是处世哲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具象变幻。“浙东唐诗之路”就此应运而生了。
这次我应《诗刊》之邀,重访天台山,首站依然是国清寺。寺院周围五峰环绕,双涧滢流;照壁“隋代古刹”东侧,“国清讲寺”山门东开,寓意“紫气东来”。我步入古刹,拾阶而上,细细品味智顗大师朝夕闻晨钟暮鼓,创立佛教天台宗。佛道精粹“一念三千”,诗人捕捉一念心起,诗意足矣,大雄宝殿一侧“三贤殿”供奉的丰干、寒山、拾得不就是最好的实践者。所憾的事因时间紧促,我们没有行走佛陇绿道,再访唐诗与佛融合的神韵,就直奔天台山大瀑布而去。那断流60年的大瀑布重现6级梯形瀑布群,从山崖飞流而出,纵身跃入蓝天烈日下,幻化成千万如雪之诗;另一侧的会仙桥串起大瀑布与琼台仙谷,让天台山景区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集山、水、湖、瀑、桥、道、仙于一体的大景区。
天台山集诸山“古、幽、清、奇”之美,素有“佛宗道源、山水神秀”之美誉,蜚声海内外。次日上午,我等一行上华顶观杜鹃,下石梁赏飞瀑。华顶峰即是天台山的主峰,云海、日出、杜鹃、雾凇被誉为“华顶四绝”。四周群山如莲花般绽放,重峦叠嶂,巍峨壮丽,恰逢五月,漫山遍野的高山杜鹃次第开放,杜鹃树可达四五米,甚至八九米,平均树龄200年,最老的达千年以上,堪称“华夏一绝”。华顶绵延千亩的云锦杜鹃林,苍干如铁,虬枝如钩,花开荼蘼,粉红或深红、嫩黄的花朵大而艳,灿若云霞,真可谓:千米高山育千年杜鹃,千花一树汇千亩花海,蔚为壮观!我时而在杜鹃林中转悠,赏娇艳欲滴的杜鹃花,轻嗅山间醉人的芬芳,如佛音入耳,忘却了烦忧;时而眺望远处华顶讲寺、华顶书院空旷的院落,间或听到几声鸟鸣,更添一丝宁静。我想,诗人李白第二次来到天台山时,在《天台晓望》里写下“天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高过“百越”的华顶气势何尝不是诗人该有的遗世独立的自我写照,更是天台山历史文化受人景仰的高峰。今日天台山青绿依旧,流淌的山水依旧,年年绽放的千年隋梅、高山杜鹃不正是天台山文化绵延千年的象征。
采风团合影于天台山(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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