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蜀记

一
秋天用毛玻璃遮住人们的视线
这段薄脆的距离将会耗尽谁的余生？
街灯下  小城陌生而神秘
我转过身  耸耸略带凉意的领口
听一个半明半暗的声音说  开始吧
满天星斗焰火似的诡异亮眼
亢奋的大巴狂躁地咳嗽起来
它用锐利的刀锋切开稀薄的曙色
灰褐色浓稠的汁液翻滚扭曲  转眼间  
小城隐身于魔幻之中 无法看见

二
七点  太阳露出柔弱的脸
面色潮红  像是昨晚喝多了酒
又像是过度的夜生活  疲倦满身
那布满血丝的眼睛
好一副受到伤害的无辜表情
我低下头  兀自笑出了声
这时  后座的她突然就涨红了耳垂
身体绷紧微微后仰
两只手下意识地攥住上衣纽扣

三
高速路上的南阳 一闪而过
这内敛深沉  千年帝都的气场
高邈难攀  万人景仰
我刚刚打了个盹  
博望坡的大火连同新野烧个红透
拿羽扇的帅哥和老大边玩脑筋急转弯
边捻指计算几场火的历史效益
乃至政治军事美学哲学生态学的衍生价值
他整事沉稳  杀人放火谈笑之间
这样想时  车窗外游走一簇簇绿色火苗

四
谁会从更高的地方俯视我们呢
从更高的地方  从一朵云的高度
鸟瞰我们  很滑稽地坐着蓝色甲壳虫
沿着这条千年蜀道跑去跑来
话题一本正经  煞有介事
偶尔因奇思妙想显得异常庄重
蛰居者在秋叶覆盖下沉睡
他们会听到些什么  谁会知道？

五
天色大亮  大巴车一路向西南疾驶
它目不斜视  奔跑在汉江两岸
它器宇轩昂  端行在秦巴大山
它孤傲绝伦  穿越在城镇乡村
它有一肚子冷笑话
当它神经质般猛蹿  颠踬  喘粗气  
身上顿时长满黑羽  
逼仄的胸腔便骚动尖叫的声响！
  
六
左手老河口  右手丹江口
就像婴儿攥紧两只丰满的乳房
这时 一条人工渠奔涌而来
场景转换画面模糊幻想遥远
蜿蜒的栈道链接的不再是陈仓
谁的大脑皮层瞬间旋转八万多圈
看到无尽浩瀚的人们匍匐着
那吧砸吧砸用力吮吸的美妙意境
连矜持的大巴车也莫名的呻吟起来

七
这趟旅行似乎总在和汉江赛跑
谷城晤面后  我们便一路同行
白河  旬阳  安康
忽左忽右  时前时后
或许  早在亿万万年前
它便预言了这次聚会吧
柔若无骨的手从陡峭的崖壁间
劈开漫长婉转的时光 河谷两岸
春天百花  冬日银妆
行走在高路云端的我们  
被风景里汉江那曼妙的腰身吸引
浮想联翩  心旌摇荡    

八
午后1点  大巴车钻进大巴山隧道
11公里的穿越  灯火通明
隧道深处竟然比外面还要亮堂
蓝天白云  森林花海
恍如一场华彩盛大的三维动漫 
目不暇接的大巴车左右顾盼
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心惊胆寒
它如履薄冰盘旋向陡峭的山腰
这里那里的绝壁悬崖之下  
钢铁的尸骸停止了呼吸  冰冷一团 

九
出豫进陕入川 星移斗转
竹林里的农家 仿佛隐居 又像修仙
还是期待更多的不期而遇？
耳熟能详的安康再见了
彩钻般镶在江岸的紫阳再见了
通达四方的达州再见了
那些村庄瓦舍 那些城镇街衢
那些擦过车窗时异乡人的面孔和花朵
在记忆深处珍藏  留下久远的馨香

十
一场浩大的秋雨覆盖无限江山。
万源  万水之源  雨点越来越密
村镇 山峦 河谷遮掩在轻纱里
青山相叠  白云氤氲 如仙似幻
高速路上 桥隧相通 似珠如串
高速路下 河流相伴 柔若绸缎
赭红色的土壤 绿油油的竹林
每一片叶脉都流传一段鲜活的故事
从盆沿向盆底下行 山越来越小
白云之下  山川相缭  郁乎苍苍
肥沃的成都平原  辽阔  无边

十一
嘉陵江 遂宁 华蓥山隧道
色彩浓郁的名字  眼前浮现 记忆里流转
池沼纵横 山坡上稻田层层
如圈圈涟漪 是四川人朴实的笑靥
凤凰村  徽派建筑与南方竹楼兼容并蓄
就像鸟儿的巢穴 生生不息 薪火相传
四喜 多有趣的地名
回过头  我与她相视一笑
的确  人生处处总有惊喜相伴

十二
记忆深处  还有谁  哪些事件
川剧变脸般闪回叠现——
手持白瓷盏的青莲居士剑阁饮酒
他袍袖飞扬  俊逸风流
为扣关而来的鸟兽虫鱼们
准备一顿丰盛的闭门宴席
清癯的子美草堂持杖
沧桑的容颜被动乱的云烟熏黑
今天  60元的门票聊解生计的困顿
更远处  痴迷治水的太守父子
用宝瓶口珍藏天府之国的千里稻香
卧龙草庐三分天下的诸葛丞相
自南都起程   为中兴蜀汉王朝  
鞠躬尽瘁  死而无悔 无怨 无憾
古老的巴蜀大地承载多少君臣美谈！

十三
暮色四合 远远近近的景物若隐若现。
试问苍茫大地 谁曾是你的过往今生？
利溪  三坝  邻水  垫江
就像陌生人邂逅过后  再难谋面
车过南充 万家灯火 一江锦缎
夜色漆黑  渐浓渐沉。
我的目光在黑夜里游弋 
穿越这如墨夜色 会与谁相遇？
是沉睡千年的刘氏皇亲？
还是戴着青铜面具的三星堆巴蜀先民？

十四
夜11时许   灯火正盛
成都到了——
麻将 火锅  宽窄巷子
锦江锦里 武侯祠 浣花溪
望江楼一路之隔的川大成教学院
大巴车兴奋异常  人声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