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寒冷蘸着嘴里冒烟的热气
将北山下桃湾飘来的雪粒子
铺排在家传的端砚上
一朵未经雕饰嫩黄的花趴伏在窗外田埂上
忠哥提着一只黑色的胶鞋跳走着
在旷野里躬身入局，手里的泥屑温热太慢
他只看见蒲公英在阡陌的格局还没打开
他的懊恼他的失望很快被凌厉的风吹走
许在唐人的字迹里沉溺太久，那一刻眼花了
他把一只掉队雏鸭毛茸茸支楞的翅膀
看作了性急的一簇春花，他以为他是
那年村里迎春花炫燃的首个目击者
他以为坚冰再无需抵抗而花朵结束了地下休眠
他以为立春过了，花苞应该不再隐身
他以为那支扰攘了冬闲的笔
成就对春泛泛的临摹和宣纸上对春的巴结
应该让门前的冻土有了轮值的新意
应该让心里的河床长出了丰满的曲线
而不是花迟迟不开，只能在半透水的纸里
提炼春欣妍的歌词，独自咂摸，尔后神经质叫唤两嗓子
我比忠哥年轻的时候，在房梁垂挂的黑墨下
辨识一张张繁复而多变的颜柳，我盯视了他良久
拿捏不住一个种地栽瓜秧的农民何来如此恢宏境界
在濡湿的纸上抒发对于春天的祈盼
后来在那间主人自以为比别人矮一截的农舍外
我答应忠哥：进城后若想起公路边的小村
若在方格子上写桃湾飘来的雪粒子
一个弄丢了名校校徽的男人不提也罢
我终于在衰草的年纪食言了，也终于没有食言
我将用顺手的纸笔弃之不用，把小村的故事
在键盘上敲击，每根手指都捎带着春风
披着霜雪的一颗劲草站在早春的光圈里
他手里的笔居然还在燃烧，将我的思绪
烫出一个花瓣的图形，是迎春花呢还是蒲公英呢？
许多年以后，迎春花或许还会挑头等在
二月春的入口处，盛开在素笺草长莺飞的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