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不到
她做过泥水工，扛水泥袋子，搅拌
水泥沙浆，好多年。做过架子工，拖着钢管，背着
大包的铁扣件，一层层
徒手往上爬，好多年。做过砌砖工，挥着砖刀，码着
一块块红砖青砖，好多年。还做过
钢筋工，切断，弯圆，焊接
又是好多年
今年，春分前几天，她辗转来到这片工地
成了个塔吊工，她说：
估计又是好多年

她稳稳的坐在操控室里
大地
越来越远，天空
越来越近。塔吊往左，她吊起的
一捆钢筋，感觉很像自己的骨头，轻轻一碰
就有着无比固执的回声。塔吊往右，她吊起
一抱木楞子，那些木楞子
满身伤痕，却又牙关咬紧
一声不哼。塔吊往上，一堆红砖头
刚好抵达又一个新砌台，正好开始新一天的樊升
或铸造。塔吊往下，又一批新来的
工人，即将上升并加入一场为他们精心准备的
高空舞蹈。所有过程，她目光淡定
有条不紊，如同为孩子做一顿简单但却用心的
早餐，也像教孩子搭一座坚实而稳固的
积木。塔吊之上，阳光缓慢堆积
云朵轻轻荡漾

是的，在塔吊
往上或往下，往左或往右的时候
她脑海里唯一闪现的
是她的孩子的脸
春分那天，她在风中大声给孩子打电话：
妈妈现在开塔吊
那塔吊啊
好高
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