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1981年生,江西崇仁人,现居东莞, 中国作协会员。业余从事诗歌、散文写作。作品发表于《诗刊》《钟山》《山花》《花城》《天涯》《作品》等文学刊物。出版诗集《落在低处》等。
中兴路47号
西城楼
说到水,就要说到石头和建筑
西城楼在时间之北
我在西城楼的南面
历史应该像石头一样沉入水底
并发出呐喊
用沉甸甸的乡音剥开毛囊
不要过去,保持一点距离
让神圣的内心靠近朴素
只有靠近朴素
我才会记住你
西城楼离东江的心脏并不远
我有数据可查
用诚实的脚步
丈量这段距离
水能说出答案
我已不再像过去那样热爱奔跑
面对滚滚时间
我只喜欢散步
顺着水流的方向寻找一些信号
转弯处,我的身体
再也不听我的使唤
我与水天生有缘
为何我就爱上它
这来自远古的水
西城楼,坐落于我的眼皮底下
像内心倔强的孩童
慢慢走向内心世界
秋天不要把所有的脚印都带走
西城楼的脚印
从未隔断细节
我走过的水道
有呼呼的声响
人间
烟火照亮人间,人间在水中飘摇
对着沿河两岸,轻声弹唱
天亮了。江中之水泛起白光
富有哲学的光斑
今天的石子要比昨天的石子多一点困惑
雪白的深秋,敲响了回家的脉络
是啊,河流也要顺着河道回归它的精神原乡
这些虚幻的大词,正在以鸟的速度走向平静
写江,就要写江的麻木
只有麻木的江才能让时间燃烧
黎川桥上,白鹭在赞美天空
它们用颜色来表达对河流的敬仰
雪白的深秋,拍打着石头,亲吻着石头
这是我自己
认定的石头
在长河,在黄江,在千里长城
在这些被组装过的名词前
我慢慢走下台阶
我知道,河流知道
一切与时间为敌的物质都知道
在春天之前,还有早春
在冬天之后,还有晚冬
在101摄氏度的沸水面前,在91度的斜坡上
我遇见美好的下午
我听见河流的诅咒
河流是形而上的神
中兴路47号
一阵脚步声从老街传来
那是历史在骑楼中叹息的声音
我因何而来,这是怎样的命题
如冬风的舞步没有答案
它只是从人间经过
从中兴路47号一直走下去
会遇到老建筑和几家药铺
几个搞摄影的学生
对着一片废墟不停地按下快门
他们在找寻着什么
光与影融合在一起,时间也跟着发生裂变
那一刻,东方红照相馆被落日加了一道印章
我走向骑楼的尽头
我走向落日的尽头
树
写树,等于把土地连根拔起
从生命起源开始
分析迁徙与移植
不要只注意河流,一切与草木有关的假设
都应该被我们铭记
例如身体与《本草纲目》之间
到底谁才是探索者
写树,就应该写树的软肋
比如朽木之上
如何安身立命
秋蝉过完一生
天空依然浩瀚
剥开树皮,可以看见江流,月落
庞大的晚霞,机动船
还可以看见火焰
和我的野蛮
写树,不仅要写树的贫瘠
更要写树的悲壮
和树的固执
写树,其实就是写我自己
写光天化日之下的乌篷船
鸟兽亲吻通往黎明的钥匙
我握住你的手
时间走向平原
写树,要不停地重复过去
但不要排斥新的手法
居廉不看花鸟
只醉心于凡尘
他用斑驳的水痕,相互撞击彼此
的灵魂与傲骨
月光
带着身体里的傲慢走向地平线,直到尘土飞起
依旧不肯停下脚步,孤僻者善于在小路上穿梭
他踏着影子的痛感追赶着
这世界的余音
只可惜,余音的尽头什么也不是
在夜晚反复练习一种想法
走得远了,我们身后的灵魂会突然记不清路
月光铺好了一切
骆驼
在深远的地方行走
羊不说出答案
我也只能想象
草原在原地打滚,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景色
翻越生活的骆驼,一切还在
冬天的布匹保留夜晚的底色
远处有一段石头路,直通民间
我的身后,毫无意义
那片墨汁代表了荒原
有东西正在徐徐降落
虚构或者真实
我们若能说出
眼睛以外的春秋该多好
那里是否有辽阔的画卷
那里是否有原始的答案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野蛮
冲动而又麻木
“头条诗人”总第784期,内容选自《芙蓉》2023年第2期
莫寒
在中年里写作,是一项艰苦的差事。写诗的人,总是控制不住思考一些充满难度的问题。例如为什么写诗,什么是好诗之类。在很早的时候,古人写诗是否也存在与我们相似的困惑,没有人真正去考究,也没有必要考究。因为写作(不仅仅包括写诗)本身毫无意义,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是写作之外。
当我们用键盘敲打古老的汉字,又有谁在意过汉字的过去呢。人类的身体或许最为诚实,它无法在大自然面前伪装成雕像。对于写诗,最初源于对美好事物的模仿。我与许多热爱文学的人一样,出生在偏僻的农村。在我们的乡下,生长着一个自由而孤独的文学王国。如今回想,那是一幅多么唯美的画面。为了构建这幅少年内心世界里的图像,我从江西的一个村庄迁徙到东莞的一条街道上。这种时空上的高强度跨越,让我真正体会到了生活的温度和诚意。
来到城市,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探寻生存之道。灯红酒绿的街道上,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地名、品牌、姓氏,这些符号应该都有自己的生命。在我看来,诗歌的语境里,虚无与现实并没有实质上的界限,如果你的内心住进了一首诗,又何必在意诗的形体呢。
在创作《中兴路47号》这组诗的时候,我已年过四十。街道的十字路口,仿佛就是我的十字路口。人到中年以后,果真对古老而陈旧的事物充满好奇。我经常在一件被时间咬破皮肤的瓷器面前发呆,这是一种下意识里的参禅。我相信,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中兴路47号”,东莞也不例外。有人或许会问,中兴路47号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我所写的这条路,不仅仅是路,它更是内心世界的宽容与遗忘。正如我在《中兴路47号》中写到:一阵脚步声从老街传来/那是历史在骑楼中叹息的声音/我因何而来,这是怎样的命题/如冬风的舞步没有答案/她只是从人间经过。
写诗,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发问。小时候,我向河流与丘陵发问,离开生养我的那片土地,我又该向谁发问,这仿佛是哲学问题。我写中兴路47号,并没有完全将内心里的河流割裂,它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我写人间,只想突出人间以外的遐想。写《人间》的时候,我正在东莞的河流上研究一座桥:烟火照亮人间,人间在水中飘摇/对着沿河两岸,轻声弹唱/天亮了。江中之水泛起白光/富有哲学的光斑/今天的石子要比昨天的石子多一点困惑/雪白的深秋,敲响了回家的脉络/是啊,河流也要顺着河道回归他的精神原乡/这些虚幻的大词,正在以鸟的速度走向平静/写江,就要写江的麻木,只有麻木的江才能让时间燃烧。又比如:在长河,在黄江,在星期九,在千里长城/在这些被组装过的名词前/我慢慢走下台阶/在101度的沸水面前,在91度的斜坡上/我遇见美好的下午/我听见河流的诅咒/河流是形而上的神。
对于有些词汇,我将它们变形甚至折断,破坏它们原有的习性。然而,陌生与断裂恰恰是我要完成的任务。写城市里的河流,最好用少年的眼光。在我的这组诗歌里,词语的重塑与构建无疑也是一种回归。
春天到了,我要在桃花散尽之前,写更多与生命相关的植物、桥梁、船只,甚至写城市里不可多得的坚硬与固执。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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