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转
作者:李红军 2023年02月24日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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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有二人转,它将东北大秧歌和河北莲花落融为一炉,结果是秧歌打底,莲花落镶边,因为墙里墙外都开花,自然墙里墙外都香。
我这里有四人转,减一人则太少,多一人则太多。四人者,实乃古今中外四位值得我尊敬并学习的诗人,古有李贺,今有戴望舒,二人均为中;外有俄罗斯诗人曼德尔施塔姆、西班牙诗人洛尔迦。
先说李贺,李贺有诗鬼之称。一位比我年长的亲友,也喜欢文学。他指责李贺总是把死亡二字放在诗中,颠倒来颠倒去,吟诵个没完,你说谁会把他沾满不吉利字眼的诗集摆在书桌上。我没有和他争辩,更没有说明我平常总是把李贺的诗集摆在书柜的显眼位置。李贺是借助死亡说生命、说生活,冷是冷了点,酷则是必须滴。
比我年轻的一位新闻工作者,也是我的挚友,他对李贺也颇有微词,大意是:李贺的诗歌虽然艺术价值极高,想象瑰奇,但频繁出现的鬼字和死亡、肃杀气息,让其很难实现大众化欣赏,所以成为小众美学。这一点我也很难苟同,真正热爱诗歌艺术的,只能是热爱诗歌的精髓,包括艺术的精髓,而不单是表面的字眼和意象,因为字眼甚至意象都只是工具而已。
我不知道上述原因是不是清代蘅塘退士孙洙编选《唐诗三百首》不选李贺的原因之一。据说孙洙的初衷是指导子弟学习作诗,而李贺的艺术手法高蹈,前人不可学,后来者更是学不来,所以就当做鸡肋弃之。
我暗中为李贺鸣不平,总喜欢围着李贺传,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和幸运。我知道李贺有一支如椽巨笔,在他的呕心沥血之下,变成了鬼斧神工,将拖泥带水的形容词和荆棘丛生的副词,以及贫血的动词和傀儡的名词,不是统统一斧子下去砍了去,而是一股脑儿化腐朽为神奇,糅合之功不可小觑。要学习李贺的东西很多,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学习他如何东一榔头西一锤,把风牛马不相及的万物杂糅在一起,然后聚焦到一个跃动的点上,当你聚精会神地端详,看到的是三维动画版的艺术效果。李贺一生留下223首诗,苦辣酸甜,嬉笑怒骂,弹丸容纳乾坤,所有的诗歌都指向人类永恒的话题:希冀与苦闷。
再说戴望舒。我参加自学考试,报考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论文的题目就是:《寂寞而炽热的蝶舞——论戴望舒的诗歌艺术特色》,总字数8533字。这篇并不算成熟的毕业论文,是我多年来研读戴望舒诗歌的心得体会。我深知,包括我尊敬并和我有一面之缘的余光中老师在内,许多名家对戴望舒并不感冒。2019年,82岁的戴望舒长女,发现网上有人对戴望舒进行侮辱和诋毁后,立即诉至法院,要求停止侵害、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1元精神损害费。最终,法院判决被告者刊登赔礼道歉函向戴望舒长女公开道歉,并赔偿其精神抚慰金1元及其他损失3300元。戴望舒其人其诗,再次成为公众的焦点。
戴望舒传世诗作总共97首,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即可读完,中间并没有什么大的磕绊。戴望舒的成名作《雨巷》,从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到现今,30多年过去,无论时光和人世如何轮转,我依然不改初衷地喜欢。这首诗给了他“雨巷诗人”的称号,但是,戴望舒生前却把《雨巷》排斥于其自选诗集《望舒草》之外,等于主动摈弃,自我割爱。据说,他要对他这首诗中的音乐成分进行勇敢的反叛。在戴望舒的诗集中,你很难找到第二首与《雨巷》风格相近的诗歌,等于说,戴望舒拒绝复制自己。否定已有的成功,推倒重来,这需要人生足够大的勇气,仅凭这一点,戴望舒就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
我围着戴望舒转,这中间最值得学习的是他对于不可得或者不可扭转的情愫的痛彻心扉的追慕和刻画。把戏还隔着一张纸呢,但是,读者和戴望舒的诗歌之间,没有这张隔膜的纸。你甚至能够掏得到他的一颗爱心,这些都是他的诗句和意象赐予你的。还有他对于国家和故乡的爱戴,对于亲友和子女的呵护,都是炙手可热的馈赠,贯穿你的骨子里的。说他的诗歌可亲,是比较准确的。戴望舒把读者当做亲人,可以交心的亲人,并通过诗歌真的把一颗尘世中不甘沉沦的心交予你。
最后说曼德尔施塔姆和洛尔迦。前者出生早后者7年,前者在流放地神秘死亡,享年47岁;后者惨遭枪杀,享年38岁,都算是过早陨落的巨星。曼德尔施塔姆的诗歌初看上去就像石头一般坚硬,纹理细密,质地坚韧;细看上去则犹如贝壳一般光彩,金玉其外,蚌珠其中。借用杜甫的《丽人行》中的诗句来形容就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姿态凝重,神情高远,文静自然,肌肤丰润,胖瘦适中,身材匀称。洛尔迦则是戴望舒诗歌翻译中最爱的一位外国诗人,但是,我喜欢围着洛尔迦转,并非戴望舒的缘故。洛尔迦的诗歌就像橄榄,永远流淌着青绿色的希望,永远滞留有清甜的回味。他前期的诗歌具有歌谣和民谣的风味,简洁而不简单的意象组合,深刻,深邃,而又带着神秘的牵挂,令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他后期的诗歌更是血和泪的联姻,揭露人生的残酷与福祉。
我常常围着四人转,通过他们的心跳和脉搏,找到自己的心脏和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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