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晚饭花

不是每个种子都有奇遇，黑不溜秋的外壳
离开母体后
除了沉睡还是沉睡
风雨的对话，光与气候的触角
使得它的内心渐趋柔嫩
在泥土松软的梦中
它恢复了部分前世的记忆
你现在看到的
正是它经过的样子
朝着去年的素颜开去
尘世悲喜与我何干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这个比喻一经说出
一些细节已如草籽
再也来不及
握手告别


打谷场上空的精灵

唯落霞可以媲美
打谷场的黄昏，地面是饱满的黄金，俯首可捡
空中是一场将落未落的彤云

女孩子天生比男孩子
更富有同情心
面对飞舞的扫帚，折断的羽翼
她们一星期不与我们说话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面对上帝举起的扫帚
半百之境的我
想起了你，童年的那只红蜻蜓


接做杂工的父亲

黄昏时分，自行车载着叮咛
从村子出发
一缕炊烟跟着
沿着唯一的
一条进城的道路
有时半道上碰见
有时要在入城的岔道口
等到太阳落山
自行车载着父子俩
跌跌撞撞地往夜色里奔去


路边的那些树

槐树开怀，泡桐冒泡
楝树也挥洒青春
站在树下，要仰起脖子
才能看清那些花的微表情
心思不属于乡愁
摇曳的风是内敛的
幼小的心灵还不能感恩

路边的那些树，一直伴着日月长大
有些树，与名字已消失多年
正是这种看似
不经意之间的忽略
凭空让人怀念
那些散落路上的细节


向父亲看齐

病后，回归自己
关注身体甚于灵魂

镜子里的面孔
清晨与黄昏不同
淋浴时，能摸清骨头的底细

对于那些还回去的器官
我也不打算再讨回

好事也有，在梦中见不到的
在镜子中出现了
像一个模子凿出来的


窗台下的鸣叫

抓一把虫鸣，睡前口服
夜半醒来，明月做碘伏
外用的吟叫，涂抹伤口

小时候的木窗，是虫子的欢爱
遍布的虫眼，藏着好时光

虫子不会爬楼
它在草丛里半躺，期待与某个人的相会
我在入睡前，留半扇窗


热情的事物

蝉、柳条，荷、碧波、小鱼儿……
这些在夏天反复出现的事物
都有一副热心肠

路边，狗尾巴草在闪亮
雨水，一场撵着一场
人间的事物，能蹦多高的
基本都实现了理想

我被幸福推向
人烟稀少处
半个月亮如影随形


扁豆花开

扁豆花开在野外
小裤衩挂在枝桠
河水向南流
孩子们逆流而上
过桥洞的时候
需把头埋在水中
扁豆也没有歇着
它把花开在裤衩的补丁上
像一只蝴蝶
认定了某一件事
栖在夏日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