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帖

今年是父亲缺席的第七个中秋节，
供品如往年挤满了方桌。
母亲用手指，从前往后梳理，
嘴里念念有词：月饼，莲子藕，菱角，苹果，
柿子，橘子，葡萄，香蕉，芋头籽，石榴——
稍顿，又用手指倒着从后往前再梳理一遍，
嘴里依然念念有词：
石榴，芋头籽……月饼垫底
我问母亲，有何说法？
母亲告诉我，念头遍，它们是供品，
请月亮到家里享用。
那二遍呢？母亲放慢了语调
你父亲在世时，总喜欢吃剩菜，
这是月亮吃剩下的菜，
现在它们是祭品，刚才我在喊他回家吃饭呀

我以前从不知道母亲的微小举动里，
还藏着如此深沉的怀念。


月亮升起


月亮从草丛里升起，
我扒开草丛，听见了虫吟。
月亮从屋后升起，
我爬上屋顶，看见草堆长出蘑菇。

月亮从母亲的眼里、父亲的肩头升起，
我掉进去，出来时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了。

有时月亮也从煤饼中升起，
我沿着记忆抽丝剥茧，
突然想起姐姐捡回来的煤
在那些冬天发挥了作用

偶尔月亮从雨后升起，
从两幢大楼之间升起，
我坐在苹果树下，
忽然被果子砸中胳膊，我顿悟，
月亮让一棵树有了飞翔的念头——

现在，月亮从我散步的路上升起，
它戏弄我，一会躺在路的尽头，
一会藏身云的背后

月亮升起，不见落下，
落下时已经后半夜，
那是一个神秘的时辰，
万物被它迷醉于梦乡。

今夜，月亮从我心里缓慢升起，
家乡的小树林又青又翠，
我把它放养在树梢，
它是我未来与亲人团聚的唯一路径。


暗算


或许是我怠慢了它
或许我在明处

做客春天半个世纪
以致忘了命运也有翻脸之时

这是一场无悬念的战役
扣在桩上的牛，学会了低头

黑夜里，它竖起耳朵
辨听来路和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