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脸谱
高志军
饿肚子的阿拉
打魚虾的阿拉。宁波老乡的两条船
帆与桨，搭讪
同享一片水域和乡恋

夜色中抛锚
晨曦里扬帆
到后来。繁殖码头、外滩和夜来香
华人与狗不准入内
的标牌。钉疼
上海船帮的尊严

阿拉上海人。像骄傲的鸡冠
把南来北往的船只
统统叫从乡下来
不褪色的传奇
从黄浦江，爬上岸
在老电影里，张牙舞爪
潮水过后
码头的老地方
窜出螃蟹横行
夜总会。夜莺颤音哼唱
夜来香，溢满鱼缸
和血色高脚杯
投机者的沃土
冒险家的乐园

黄浦江向东流
浪花噙泪。阑珊灯火下
金币在絮窝，银币忙下崽
富人的天堂
穷人的地狱
包身工，首先萌芽
资本孵化孔雀蛋
大腹便便的商业
一副榨干油水的嘴脸
把水稻、蚕丝和绸缎
剪辑流水线
满大街，挤来挤去
叫买的报童
一个叫工业的洋葱
泛滥才子佳人
的姻缘劫，抑或
灾难大片

松沪激战。十八路军
血沃黄浦江
打脸蒋介石的卵蛋
租界的警棍
被掰掉了犬牙
小日本，大皇军
跟码头老大。磨牙又吮血
十里洋场。吮吸蜜汁的
何日君再来
娇滴滴。追肥
行尸走肉的羔羊
悬挂金丝笼的月亮
啼血红杜鹃

有一个地方
叫且介亭
鲁迅逃避文字狱
挈妇将雏笔下泣
朋辈刀丛成新鬼
怒从胆边生
把方块字，敲打成
硬碰硬的武器
南腔北调的杂文
一边呐喊，一边鏖战

新中国。老上海
新三年，旧三年
缝缝补补又三年
艰苦朴素好八连
满脸的阳光。正步走
在西装和旗袍之间
打立正，抑或稍息
南京路上，晾晒
拒不腐蚀的果鲜
漂红的繁华大街
在教科书里。刮目相看
匾额上的初心，镂刻的
斑马线和安全岛
依旧清晰可见

老上海表。全钢材质
锃明瓦亮
跟飞鸽自行车一起
梱绑，爱情和嫁妆
与时俱进，上海制造
分秒必争，中国步伐
擦掉光阴的淤泥
几十年如一日
靠谱的元件。走字
准时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