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印象
高志军

(一)
不到天安门
就没到北京。天安门上太阳升
一张黑白照，点亮
心上的星星和窗口
红墙琉璃瓦。黄袍马褂
岁月非遗的底片
(二)
故宫，昵称皇宫
金水桥。流淌珠光宝气
午门外，手起刀落
伴君如伴虎
王公大臣的头颅
瓜熟蒂落
金鸾殿上。一把发霉的龙椅
高高在上，坐稳江山
跪膝磕头的天下
南水稻，北麦子
为民生灌浆抽穗
天灾，又遭遇人祸
勾心斗角的后宫。垂帘听政
末代皇帝傅仪。黑白世界里，下围棋
不甘心的满洲。草草收官
(三)
长城内外。中原嫁接北国
黄河血脉浩荡
华夏大合唱
千万里。京杭大运河
运输丝绸、蚕丝和贡品
长江水泽。歌舞生平
孟姜女的哭声
砌进秦砖汉瓦、唐诗宋词元曲
直抵明清小说
蒙古马腾空跃起，踢踏狼烟峰火
在时空遂道里嘶鸣
缰绳攥在人民手中
万里长城永不倒。裹缠绷带
渗透鲜血和霞光
在义勇军进行曲里
返青发芽
(四)
十三陵水库。草木皆兵
皇帝、王朝和嫔妃
进化成骨灰级国宝
安葬脚下。在时间的棺椁里
静静休眠
春天到来的时候
愚公移山的后人
扛着树苗和锹镐
栽培绿荫和防风林带
为干渴的北京，寻找水源
山泉流泻下来
鸟啼，清澈透明
一场甘霖，洗都城的清晨
（五)
未开发的长陵。皇家的显赫和财富
被历史统统打包
在棺椁里蜗居
深入地下宫殿。鬼影重重
机关埋单
风，潜足匿踪
绊倒盗墓人的贪心
佩剑护卫士，搏击状
飞鹰形。埋土殉葬
皇家与平民的距离
入土多少年，亦难为安
(六)
稻香村食品。产权纠纷
让北京和杭州法官
煞是头疼
大相径庭的裁决。交个口水浸泡
北京为公。杭州是婆
各说各有理
都是皇帝老儿嘴谗
尝上一口
是永远的贡品
产地，在杭州
产权，归北京
民间如是说。如何
(七)
牛栏山二锅头，辣口
纯粮食酒
那叫一个牛
浇灌努尔哈赤一样
枭雄的肝胆
让皇城根的京爷
天天陶醉
泡澡的、说书泡茶的、
卖吆喝的、拉车的丶：打铁的
大街小巷挂幌的、杀猪宰羊的，还有
穿长袍。唯一站着喝酒的
喝上一碗牛栏山，打嗝
都是酒糟和吹牛的味道
绰号，牛爷
(八)
京戏，生旦净末丑
全靠。一张脸谱
男生，风儿吼
女旦，鸟呢喃
敲锣打鼓
板胡吱吱呀呀
任凭山泉溪流潺潺
打渔杀家，经典
霸王别姬，肃杀
京腔京调，
耳朵被润滑成卵石
抑或酸枣
京剧样板戏。八部片子
曾经轮流上演
杨子荣打虎上山
李玉和红灯照耀
阿庆嫂开茶馆，与豺狼智斗
现代京剧，萌芽
饺子吃多了胃酸
几十年后。悄悄返青
露天老电影
革命现代京剧，胃口
麻辣烫一样的特产
(九)
老北京布鞋。隆重出山
厚道的布料
朴素是不变更的脸面
包容脚底下
踩踏的步伐
即时按摩。第二心脏
助长人生的足力健
削足适履的成语
呼吸有氧空气
像王府井，老商店
的笑脸。镶嵌
春意的底气
童叟无欺。路在脚下
领袖晚年，专供养生鞋
让穿老北京的百家姓
人人足下生辉
(十)
北京烤鸭、全聚德和便宜坊
名声油光。不油腻
连锁店火爆，大街小巷
拉拉扯扯，日月
排号入座
宫庭和瓦肆。几百年垂诞
食材
套上亿只的脚环
发放食客
肉质鲜美。或刀片肉
或煲鸭骨汤
味蕾绕梁三日
偷偷溢香
(十一)
庚子赔款。千万两雪花银
揣进域外钱袋里下崽
清洗干净
手上的枪支和铁蹄
掏中国赔付的血汗钱
晾晒一张慈善
的嘴脸。捐款清华学堂的身价
啃洋面包味儿的经文
基督乐呵呵，漂洋过海！来到中国。教化
方块字和四书五经
抻长的藤蔓，纠缠至今
中西文化，相互啃咬
水木清华的书卷气
比邻而居的圆明园
残垣断壁
唠叨至今还在阵痛的兵燹
清华西门的牌楼遗迹
供后来人，天天拍照
酸涩反刍荷塘月色
的前世，抑或今生
(十二)
北大的未名湖
与穿长袍马褂的天安门广场
隔离一把火的距离
赵家楼的火苗。点燃
科学与民主的火焰
蔡元培，碑林状拔节
兼包并容的果汁
解冻干旱的嘴巴和灵魂
如鱼得水的学子。像扑火的飞蛾
游向光明的水源
李大钊，移植
红色的火种
嫁接书叶上
的沃土。一腔热血
浇灌自由的花瓣
头频千钧重。镂刻
不朽的革命化石
导航传承下来的红舞鞋
在金字塔尖。托马斯全旋
(十三)
四十年前。风尘仆仆来北海
凭吊新栽种的歪脖树
没有碗口粗的躯干
人工梱绑。铁丝
勒出道道血痕
斜长的枝叶
包裹昨天的雨水
和哭泣。山寨的假古迹
渗出，宫庭落叶肃杀的传奇
崇祯帝王，剑杀
妃子和公主
仰天泣血泪
清军马蹄的逼仄声
蹿到北海的歪脖树下
缢死大明朝。在一条绸缎的死扣里
停止几百年的呼吸
一怒为红颜的枭雄
吴三桂杀红眼珠子
抱得美人归
四十年后，歪脖树
葱笼如云
此树，非彼树
照样，游人如织
女人，叹吴三桂汉子
汉人，骂吴三桂汉奸
(十四)
人民英雄纪念碑
浸润。阳光和乳汁
在天安门广场的腹地
隆重扎根
发芽的种子
红色基因的毛体书法
饱蘸先烈的血迹
和冲锋号声。唤醒
永垂不朽的巨石
楔入历史教科书
人民饱经风霜的手掌
深情地抚摩，石头上
的浮雕。革命的心滚烫
从战士整齐的肩头
冉冉升起东方红
国旗班礼兵
步伐矫健，正步走
镰刀铁锤叮咚作响
金色的星座，环绕
向日葵的信仰
在人民大会堂，落座
当家做主的掌声
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