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浴

城西。几栋楼点缀着
灰白交错的水面
机械倒影在云层中
无力爬行，呻吟声陆续逃出

水池忘记自由，想象
被生命宠爱的时光
不需要思想，所有的事物
交换身体，在无休止的打捞中
平庸地作画

果盘中冷静的西山，不再寻找
根部。阳光投放
黏糊糊的色彩
像拾荒者袋子里散乱的静物

目光之外，画笔
像生死符呼唤从未有过的名字
排列的幻觉竖立着
声音在没有大门的空间
轰鸣

牌桌上，出牌者摆好姿势
鞭子嵌入他们胸口
一个说，我忘记台词
另一个像诗人
手中纸牌开始旋转

2022年1月28日于太原


瓷片

我放弃整体。有些事物
给我妄想，落日
把窗外的山顶定义为终点
我接纳了这样的颓废，像二月
接纳我一样

是的。两个孩子
在路上施展技巧。或用眼睛
包容表象，也可以用仇恨
对抗无序的存在
他们，与我收藏的瓷片
在初春的寒意中闪着光亮

书本张开嘴，一些伪造的语言
相继在夜晚的寂寞中醒来
比如，一切都是沙漠
再比如，隐形的手
在同一块画布上
等待流水为其标注荒芜

2022年2月11日于太原


上元

我习惯于张望，对面的窗户里
有人看到我，像紧邻的枯枝
互相感受被温度捆缚的沉默
我们被塞进同一辆车
车箱里挤满同类
没有驾驶员。我对自己说
不要担心。好像所有人
都让自己不要担心
只是路过。我告诉别人
我的目的地，没人理会
他们都像自信的船夫
驾驶自己的空间，路过湖面
我以同样的方式成为背景
无关勇敢，我更习惯于盲目

2022年2月15日于太原


视频中的乌鸦

乌鸦把自己当作旗帜在黄昏
飘扬。唯一的单词
一遍遍重复。我尚未出声
已经有猎人举枪瞄准我
还有几个猎人也拿出武器
目标很明确，就是让
所有的事物成为乌鸦
我听到音乐从某手机中冲出
在肉眼所能及的高空荡漾
和猎人对峙，它已经找到退路
像尘暴在尘暴的身体里
不会留下任何遗迹

2022年3月17日于太原


候鸟

所有人都在议论同一件事
在狭小的车箱里。谁是旅行者
被拒于门外，然后
像装进许多年前的邮筒
等待消失

删除是件苦差事。光在笼罩
黑色在萎缩，于夏季
有人努力冻结自己
像纸上泛滥的数字用某种方式
融入稀疏的树影

书信从南方开始飞翔
羽毛上粘满大城市的名称
也有例外，一个孤独的国家
也名列其中。其实
除了食物和死亡，还有
一只眼贪婪地盯着
迁徙的候鸟

2022年5月17日于太原


大棚

 “我没有在棚布覆盖时逃离”
蟋蟀在冬天的大棚里自语

蟋蟀的绿色被包裹
被韭菜和韭菜的同伴包裹
活着是勇气
也涵养蹂躏低贱同伴的乐趣

影子与影子在根部
动用文字和镰刀相互挤兑
欲望的血腥确实不会出现
真没有出现

“直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
也没有解决问题”

大棚缓缓移动身体。吟唱着
有人从遥远地方抄袭来的诗句
无动于衷

2022年1月13日于太原


铜鼎

是什么力量将铜鼎放到卧室
我没有离开，也没有谁进入
窗外光线如针刺进铜鼎
铜鼎表面锈迹斑斑
内部空虚成由北而南的气流
于是，荒原上风吹草低
水田里稻浪倾斜
高铁上，列车员报告着
即将停车的站名
我告诉自己，脏腑没有往事
还在卧室，铜鼎
被玻璃监牢死死控制
过程中，监牢也被铜鼎掌控
雨落在卧室之外
是特意设置的背景，还需要
河流回应水与水撞击的声响
（有些事情没必要追寻其意义）
我感觉我正躺在床上
有意无意瞄一眼窗玻璃
雨水自上而下扭曲着重叠着
仿佛南美大陆曾经的父亲
正在洗亮一颗又一颗黑色葡萄

2022年6月25于太原


雨

睡醒时，听到虎峪河的声响
轰鸣来自一场雨
我错过了刚刚过去的历史
这藏在蝉蜕里的孤寂

抖音里窜出的绳子拖着沉重
迷雾只会遮掩。窗及窗外
曾经的丛林和高速路上的回响
拥挤着退入石缝

清凉陈列在岸边
来这里相遇吧。植物失去影子
像我重复另外的我

虹是夏天的尾巴，此刻
被熨平，宁静得像痣
被雨水洗过的，从木框中移出

2022年7月5日于太原


蝉蜕

蝉蜕盛满夜色掩藏的温度
植物是卧榻，光也是
蝉蜕不想醒来。我看到
沉重从掌心洇入泥土
翅膀再次撕毁鸣叫
必须有单调串通单调
脚在干燥锈蚀的表皮布满痕迹
夏夜是赌徒，豪赌
蝉蜕会活过来——
远处树丛里，风低吼
像饥饿星辰伸出的手指

2022年7月20日于太原


遮

半个月亮
在晨曦中越来越淡
像孤灯摇曳。老人已在餐桌上
摆满丰盛的食物。而她自己
正失去色彩
被光遮蔽的黑色
回到繁殖低语的头骨中
轮廓清晰，像我们
被行走的事物簇拥着
回归虚无

2022年7月23日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