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书（组诗）
文/曹玉治


邓云华

七十二年的时光
被一支烟拉黑

生命薄于床单
那么厚的斯文
穷得只剩下几个叹词

坐轮椅的老庚来了
他把一寸一寸的生离死别
抱回了家


杨立望

一把算盘
算准了父老乡亲的柴米油盐
算错了自己的悲欢离合

我给过他一包烟
他只能躺着抽
烟灰散落在脸上，很像骨灰

没有遗言和悼词，甚至
无人听见，他死亡的声音


杨立金

智慧和财富
只活了六十岁
这是我一生中，最纠结的事

和他同坐过一次车
我始终默默地望着远方
他忍不住对我说，“你只是一介书生”

我很难保证，杨立金的音容笑貌
不会，从故乡的怀里滑落


杨发良

一把砌刀
把所有的日子
都砌成了小康

他曾把去年的九月
砌成一个驿站
安放我母亲的远行

那天，他把自己砌成了清明节
让我瘦骨嶙峋的漂泊，不停地打滑


杨金万

他人生的句号
应该打在不惑之年
其余的日子，都是纸做的船

那么多血去向不明
像他失联四十多年的手指
怎么也唤不回故人

什么时候见了金万哥最后一面
在我的余生里，不可能想得起来


曹炳炎

在长沙散步时
我和炳炎兄弟看到的风景
只有生与死

突然想起了少年
想起了天空溺水的时候
我们救了太阳和星星

但我们早已不是兄弟
他已经十八年，没喊我玉治哥了


王新荣

我肚子里仅存的几个汉字
是他老人家喂的，而今
它们和我的白发相依为命

当老伴，成为过客
当儿子，成为挽联
他就一直坐在老河边，慢慢风化

每当我跪拜王老师，风都会说
他的墓碑，是那堆杂草的荣誉证


阳育生

二十四年的忠，加
二十四年的孝，等于
四十二岁的墓志铭

茶余饭后，还有人
记得阳校长穿过的草鞋
记得我和他一起仰望过星空

我独自徘徊于江边
问一朵浪花：你是一壶浊酒么？


代辛丑

和寄生虫，斗了十年
不得不，把鸡鸭鹅的爱情
都撂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深夜

这头牛，没有方向感
走不出南昌村的柳树林
分不清生与死

我想，用老庚的来世
兑换，巴黎圣母院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