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图书馆在门口看一本英语书
烫过的头发随意束起、不成型地
散落在起球花格毛衣上
手边是斑驳脱漆的粉色保温杯

她从不与我们一起吃饭，到了中午
窸窸窣窣从布袋里掏出方形面包
上手举着吃，下手接掉落碎屑
喝几口热水，然后俯在桌上休息

我们猜测她是落单的学霸，又或是
为职称晋升抱佛脚的语文老师
第二个月她和女生说了第一句话
但不与男生交流，不曾正眼看过

第三个月我们才知道她姓李
大我们七八岁，大家都喊她李姐
周日下午自习后老陈提议聚餐
女生百般邀请李姐才与我们同行

我们来到一家工薪快餐，取菜时
李姐满脸通红，直腰耸肩坐在女生堆里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电视剧、明星轶事
她手捧一杯热水，喝一口又继续捧着

快打烊时我们才听到那个心碎的故事
声音太小，只有旁边的姊妹才听得到
她们又向我们一一转述，像蚂蚁们
从远方的麦田接力搬运一颗颗谷粒

中专毕业后李姐成了一位财务会计
28岁那年遇到了憨厚、勤快的未婚夫
他来自另一家分公司，他们在
一次内部培训相识，成为朋友

他骑车跨过三个城区来接她下班
她为他备好冰镇过的可乐汽水
他们坐在亚星桥下听夜色中的
白浪河水，看泰华城上的缺与圆

见过父母后，他们去了民政局
合影照片上，她笑得像个空姐
粉刷新房时，他一把把她搂住说
开春就买汽车，接送她和未来的宝宝

婚礼定在那年国庆，红色请柬已经发出
无声的恶运也从稻草地里吐出红色信子
对误踏入禁区的幸福之人一口噬住
他下班路上被卡车撞倒，一句没留

唉，那是五年前了，李姐抬脚让服务生
拖完地板接着说，从此她闭门不出
丢工作、卖新房，但她总觉得——
到了春天，他就会开着车到楼下接她

姑娘们发出一阵叹息，鸦雀无声
男生默默用滚轴刀切着馅饼
最近的那只小蚂蚁突然抬头问
李姐，那你现在都在忙些什么

我在找工作啊，找了几家都不如意
我想是因为我英语不好，于是报了考试
只要通过这个考试我一定能找到工作
她捧着玻璃杯，拢了下跌落的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