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历铭2000-2021年代表诗作(22首)

作者: 2022年03月27日18:22 浏览: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北京:千禧之雪 | 2000年作品

雪落在故宫的时候,天空已经透出耀眼的阳光
有人在跺脚取暖
枯枝上落着寂寞的乌鸦

昨夜我在灯下读书
那书是关于赤道附近非洲的狮子
它们的长啸响彻在无眠的夜里
雪的飘落,我竟毫无知觉
就像童年时代祖母的仙逝
醒来时,窗外早已一片银白

雪是天空凝固的泪水
行走其上,吱呀吱呀的响声
分明在伤害谁的躯体
而我无法躲避
在别人踩过的黑色足迹中
摸索自己的方向

千禧之雪静悄悄地覆盖了北京
跌倒又重新站起的少年
不会顾忌满身的雪片,依旧向前奔走
而我不同,总在谨慎地寻找落脚的位置
并把衣饰上的雪片抖落

阳光依旧照亮前方
却无法消融积雪,无法让我贴近大地
烦乱与躁动的冬季里
没有谁会屏住呼吸
倾听雪的晶莹的声音

朝阳公园的湖面不再有游船的倒影
酒吧里震耳的摇滚乐
冲不破铅厚的云层
雪落满在翡翠玻璃之上
霜花满布
今夜的星光恐不能消减冬日的寒意

世纪的钟声永远不是由春天响起的
雪是序幕,太阳正向北回归线靠近
在向我们的心灵靠近
正像毫无知觉的落雪,新生的枝叶
也会悄悄地绿遍北京


黑暗之中的蝙蝠 | 2001年作品

在低垂的窗帘后面我尽力地辨清黑夜中的一切

电视里依旧放映令我好奇的阿拉伯电影
英俊的少年怕是开始亲吻美国少女
湿润的嘴唇彼此贴近
那里的天啊,瓦蓝色的,一尘不染
就像泼洒在心灵中的碧水

而此时的东方却是深夜
起夜的声音偶尔响于隔壁的卧室
那是一位贵妇,曾见她手牵两只小狗
悠闲地在水边漫步
眼睛透出风情,现已淹没于
酒醉的梦里

我是一只蝙蝠,翅膀没有荧光
低空飞翔
能看清所有失眠的钟摆

敲碎时间的头颅
人们躺在黑夜里
忽略黑纱缠绕着都市的街道
巨大的花环即将在东方升起
早起的人叫它旭日
一群上学的稚童高喊:看啊,看啊
天上有一片曙光

黑夜之中,我坦然飞翔
鬼一样的出游
不让任何人遭遇惊吓
即便光亮刺伤了眼睛
在漆黑的角落,收拢翅膀,
缩成一块小小的石头


朝外大街 | 2002年作品

推土机在东岳庙对面拆迁的废墟上撕裂土地
尘埃的飘落,商贩们沙哑的吆喝
污染着都市的肺叶
地铁在朝阳门的肠胃里穿梭
寻找跳动的心脏

康恩大巴永远是匆匆驶过的行者
里面暖气开放,却不见熟悉的身影
他们不再是平民,蜕变的新贵,在纤手的轻挽下
纷坐于酒店的大堂,或者豪华的包厢
推杯换盏,切割着财富的软肋

菜单上精致逼真的图片
在人声鼎沸的应酬里已没有食欲
地下通道里,浪迹四季的歌手
正怀抱吉它,不停地吟唱着忧郁的老歌
他散落的长发变成飞天的乐谱
无法打动行人失聪的耳朵

朝外大街,在冬季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专卖店里昂贵的皮鞋
莫名其妙地穿在我的脚上
穿着它,每天我走在朝外大街上
迷失在朝外大街上


在希尔顿酒店大堂里喝茶 | 2003年作品

富丽堂皇地塌陷于沙发里,在温暖的灯光照耀下
等候约我的人坐在对面

谁约我的已不重要,商道上的规矩就是倾听
若无其事,不经意时出手,然后在既定的旅途上结伴而行
短暂的感动,分别时不要成为仇人

不认识的人就像落叶
纷飞于你的左右,却不会进入你的心底
记忆的抽屉里装满美好的名字
在现在,有谁是我肝胆相照的兄弟?

三流钢琴师的黑白键盘
演奏着怀旧老歌,让我蓦然想起激情年代里那些久远的面孔
邂逅少年时代暗恋的人
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甚至没有寒暄
这个时代,爱情变得简单
山盟海誓丧失亘古的魅力,床笫之后的分手
恐怕无人独自伤感

每次离开时,我总要去趟卫生间
一晚上的茶水在纯白的马桶里旋转下落
然后冲水,在水声里我穿越酒店的大堂
把与我无关的事情,重新关在金碧辉煌的盒子里


带着流浪的麻雀回家 | 2004年作品

落雨的时候我躲在立教大学的围墙外
在空落的大街上看天色渐渐地变暗

盛夏的潮湿使袜子发霉,它裹着脚
道路在脚下变质

没人注意我,没人理会雨中的异乡人
没人问及我的下一个驿站

几只麻雀躲在长椅下觅食
在黄昏的东京池袋,他们更像散落的石子

我期待风停在树叶上
举目无亲的漂泊里,不想再看泪水湿透叶脉

欲海横流的街上,信用卡似乎能买走一切
有谁能看见流浪的麻雀?

我突然想带那几只麻雀回家
弱小无助的麻雀,落草为生的麻雀,却在瞬间飞走


珠穆朗玛峰 | 2005年作品

珠穆朗玛峰的耻辱
是被人插上征服的旗帜

在我们的星球上,没有哪一座山峰
像你那样被人窥视
稀薄的氧气,高寒的低温,以及轰塌的雪崩
并不是你的屏障
攀登者的营地已在你的胸口
扎入生锈的铁钉

深海的鱼类躲避不了贪婪的捕杀
餐桌上的食谱总在诱惑我们的胃口
没有空白的土地上
欲望号飞船在探索的旗号下
正飞往冥王星
浩瀚的宇宙里,射出人类的精子

即便高耸入云,雪白的肌肤上
也要留下攀登者的脚气
沉默是你唯一的权利
在漠视平凡的年代里
珠穆朗玛峰的悲哀, 是每年都能
诞生英雄


金融街 | 2006年作品

在北京,没有比这里更难停车的地方
地下停车场已经关闭入口
我只好沿街寻找车位
期待一辆车突然离去而留下的空位

我把车速放缓,缓到近乎于停下
一排排停泊的车辆
顽症一样地钉在这根骨头上
没有谁轻易松口
焦躁的手真想按响喇叭

这是一根最美味的骨头
必须要长出锋利的牙齿
才能吮吸到时代的骨髓
我来得并不算晚
但更早的人已经占据所有的位置
车位之间的白线明确提示我
停在之外就是违章

我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骨头的香气诱惑众多的鼻翼
在金融街等候车位的时间里
我看见不断驶来的车辆
沿街散布尾气
眼前晃动着一只只流浪狗
垂头丧气,却
伸出鲜红的舌头


现在 | 2007年作品

现在我有时间,一天的时间,从早到晚
之前忙乱,似乎没有任何空隙,信函已经半年没有拆开
银行的账单、通信的账单、航空公司的里程账单
现在需要确认,但这些都是之前发生的事情
一些款项已经不再记得

现在我有时间,我要安静下来
擦拭书柜上的灰尘,给阳台上的绿植浇水
把散落的照片整理成册
我要把去年掉在沙发下面的杂志取出来
要去欧尚超市购买喜欢的食品

为什么欲念会让我连续迷失
商务活动从早晨开始持续到夜里
甚至占据全部的周末
闭上眼睛,我的感觉仍然是在路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过窗外的绿地
每天开车驶过,满脑子都是一天的应对
回来时夜色覆盖
我只会熄火幽灵般地上楼,然后睡觉
生活已经把我开除
对于疏于联系的朋友,我已死在记忆里

死亡并不可怕
但活在生活之外的行走让我不寒而栗
现在我把时间留给自己
回到人的状态里,重新体会呼吸
在菜肴里加入调料
用舌尖品尝自己真正喜欢的味道

现在我有时间,不再是停车场片刻的休息,然后继续狂奔
我已从高速公路的出口出来
飙车已经结束
在今后的时间里不再关心速度
我要把现在一直延续下去
散淡成乡村的懒汉,让日头照醒自己
坐在村子的土路上
看谷穗一点点地低头,沉甸甸地,靠近泥土


右肋的琴声 | 2008年作品

确切地说,是右肋以下的部位
有些痛。我把手掌搓热
轮番敷在其上
像是把手放在破旧的风琴键盘上
低音轰然响起

一生要演奏多少乐章?这个问题
被我瞬间想起
右肋是残缺的琴键
在疼痛折磨的时间里
一个单音节反复地响
蓦然有些酸楚

无力抬起手指
当温暖变成冰冷
我必须双手合拢
搓,是让它重新温热
再抚摸内部的伤口

隔着皮肤,隔着外与内的界限
疼痛其实离心脏更近
自己悲凉地感到
毕生总在触及表面
却永远无法抵达
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大望路 | 2009年作品

从地铁站里涌出的人群,把我逼到花坛的边缘
顺势而坐,在水泥的冰冷中
看行人穿梭华灯初放的夜色

其实我在比邻的写字楼里已经坐上一天
脊背酸痛,在商务活动的礼节中
始终面露微笑
午后的困意一度幻想自己是一张纸屑
被早春的风吹出窗外,然后
一直飘,一直飞

可我最终还是没能逃走,在冗长的公文里
坚持到最后的分别
对方按下电梯的亮键
等待的瞬间,竟比一万年还要漫长
我努力挺直身体
用外套掩盖衬衫上的茶渍
直至电梯缓缓地关闭

大望路,北京东部的夜场
在这个新地标的位置
有人约会未来,有人分手过去
时尚的靓女目不斜视地盯着新光百货的橱窗
而蓬头垢面的乞丐
躲在暗处翻拣遗落的食物
喜鹊或是乌鸦,在泛绿的枝丫间
舞动自己的翅膀

车流汇聚成阻塞的长河
我是其中一只蝌蚪
在水流尚未漫过的低处
看着新贵和民工走在时代的乐谱里
他们有着各自的足音:铿锵的和蹒跚的
我悲愤我无法发出穿透黑暗的蛙鸣

我的眼前落满一地的烟蒂
在洁净的广场上,鲜明地成为一处污迹
而我不停地点燃一根根香烟
并不停地用脚,准确地说用鞋底
捻灭乱窜的火苗
在等待人群散去的时间里
大望路被我踩出一个洞,黑色的。


远大路上 | 2010年作品

初春的雨洗刷大厦的墙壁,高空偶尔坠落的雪片
使我看到消失的冬天。两个躲雨的青年
他们要去地铁站,春雨阻隔他们
在门庭的遮檐下,我们并排站在
远大路的街灯下

往来稀少的车辆,急促地晃动雨刷
信号灯的红色,裹挟初春的雾气
在街面上折射鲜红的反光
我的裤脚,浸染今年第一场雨的潮湿

我要去对面的茶馆与人喝茶
茶叶变淡之前,谈妥细节,然后握手道别
我们不会谈到真理,妥协中坚守各自的利益
分手的刹那,或许迅即忘记彼此的容颜

远大路,多好的名字
顷刻诱惑我回到青春的状态,昂首挺胸
搭乘蒸汽火车,拥挤于人群中
去远方实现满帆的理想。
我想念皮革制作的行囊,它能装下
我所有的衣物,一支笔和一叠方格的稿纸

一条路的名字让我产生久违的感动
雨滴击打地面的声音,突然想放声大哭
那是半生委屈的泪水
其实我要去远方,却总是在经停的小站下车
羁绊令我面目全非,而那一列蒸汽火车
不再回来。


2011年•座间味岛

虚幻的扇面 | 2011年作品

夫子庙被挤得只剩下秦淮河
我怀疑今夜的游人都是明朝走散的人群
他们蜂拥而回
在凄艳的船灯里,寻找前世的恋人

我裹挟其中,怀揣一把檀香扇
在春风中摊开
扇面的浓墨顷刻溅出清透的泪花

我应该能写出一手好字
在河流上写下揪心的词
而现在,空对一壶清茶和几块麻糕
从瓷盘上的裂纹穿越到故国
故国消失多年,在时间的这一端
无奈做了一个弃子


削土豆皮 | 2012年作品

把放在阴凉处的土豆挪到阳台上
然后坐在木凳上
削土豆皮。那些凹陷的伤疤和裹挟泥土的斑点
被我逐一削去
手指粘满水性的淀粉
尤其是左手的食指
在阳光下闪现白色的光芒

削好皮的土豆裸露着青嫩的肌肤
在空气里皲裂出新的伤口
不易察觉。有些疼痛
是在不经意间演变成一场悲剧
在热油的烹炒中完成顺理成章的谋杀

在削土豆皮的时间里
阳光灿烂得有些假
本想削出三个土豆
却不知不觉把篮子里土豆的皮
全部削掉


屋脊上的光 | 2013年作品

坐在高黎贡山的对面
发现茶杯里悬浮一只小虫子
像是褐色的蚂蚁
用手指轻捻干瘪的身体
谷壳一样的轻
被我随手一弹,飘向天台下的屋脊
消失于灰黑色的瓦片上
高原疾走的云朵闪开宽敞的天庭
夕阳异常耀眼
在一间间错落的屋脊上奔跑起来
整个古镇像是一群癫狂的武士
亮出刺眼的佩剑
我听到他们悲壮的呐喊
冲向高黎贡山。高耸入云的山脉
瞬间浸染鲜红的血
我想到被弹飞的蚂蚁
它或许是走散的侠客
一腔热血,最终却化作尘埃
比尘埃还轻


嘉峪关往西 | 2014年作品

我要像古人那样
骑着骆驼,在戏楼看上一场戏
在文昌阁写上一幅字
备上烈酒和风干的羊肉
并不急着赶路,先人们早已把生意做完
在云淡天高的荒漠上
只做一个漫游的行者
从柔远门往西,远离城壕和烽燧
一叶孤舟般漂浮于金色的水上

我要把目光放得更远
把心放得更大
慢走中看清每一粒沙,以及它们的反光
我会用手抚摸松软的驼绒
让自己变得柔软起来
不再滋长尘世里的坚硬
在雪峰之下,还会认清自己的渺小
小到一粒沙

我将一直向西逆光而行
听骤然奔走的风声
顺着风声寻找消隐的古人
在荒凉的大漠上,我想和他们大醉一场
用醉话谈谈故国


在地下通道里躲雨 | 2015年作品

突如其来的雨滴,在陡峭的台阶上迸溅
它们穿越时空
落在我泛红的手心

撑伞的人,在光亮处摇晃
槐树的叶子也在摇晃
偶尔听到刹车的闷响
有人就开始跑,急匆匆越过我
用手擦去脸上的雨水
捋顺散乱的黑发

流浪汉斜卧在污浊的褥子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翻看过期的报纸
他不关心下雨,天会不会晴
专注手机贴膜的人
坐在矮凳上,吹散屏幕上的灰尘
他把薄膜贴向手机的瞬间
抬头看了看破碎的天空

我想象自己是一名勇士
随时冲出战壕,忘却生死
像当年愤怒投掷石块
疾走于初夏的雨中
而事实是,和很多人一样
我怕雨湿透裤脚,弄脏锃亮的鞋面
蠢蠢欲动之后
捻灭炙热的烟头


三影塔下 | 2016年作品

途经广州会馆的庭院
看见一群粤剧演员在后台吊嗓
梆簧的唱腔穿过侧墙的门廊
木门开始摇晃
明朝的风吹落银杏树迟开的花朵
壁灯一盏盏地亮了

三影塔下,众多朴素的脸
折射着浈江的反光
在喜洋洋的曲调里,有人迎风起舞
手指舞向空中的瞬间
广场上响起农家稻田的水声
一阵阵稻谷飘香

我迷恋异乡的景色
喜欢听百思不得其解的方言
从陌生人汗渍浸染的眉宇间
寻找久违的喜悦
我向每一个迎面走来的南粤人微笑
他们中间,或许就有数百年前
走散的亲人

如果一生足够长
我想在异乡久住,把头发掉在
所有经过的地方
若在南雄,我就在三影塔下安家
学会用酸笋焖鸭
剁碎腊肉、香菇和芋头
把它们放入油豆腐里
当上好的下酒菜

我要尝试喝酒
补上所有亏欠的酒
每晚把双脚伸出窗外
让风穿透脚趾,吹散行走的苦水
什么都不再想
对着塔檐上的貔貅发呆
即使一醉不醒,也无怨无悔
在欲望的尘世上
我已了无牵挂


暴雨 | 2017年作品

硕大的雨滴击打窗台的声音
像医生的铁钳,在口中
寻找残缺的蛀牙
风一阵紧过一阵
拍响玻璃窗

懒得起身查看窗子是否关严
暴雨顶多是一只豹子
从空中扑到地上
人世间不缺少愤怒
暴雨的愤怒冲不走内心
深藏的悲苦

突如其来的雨
无非惊扰熟睡的我
它肆无忌惮地击落树冠上的叶子
却伤害不到人类
我有十二对肋骨,任意抽出一条
都能变成巨大的伞

此起彼伏的暴雨
逼迫我滞留异乡
其实我并不急于赶路
任凭雨下个不停
何事慌张,不过是再一次
把异乡当作故乡
把余生泡成
一壶茶


遇见 | 2018年作品

并不是所有相遇都会停下脚步
在行走中,我们与千万人擦肩而过
人们长着相似的面容
像一只麻雀,遇见一群麻雀
无法看清彼此的眼神

除非一场深入内心的感动
血脉贲张,让头顶的发丝倒立起来
心跳是生命的鼓点
我们却越来越不相信手中的木锤
在自己激励自己的光阴里
怀疑不断敲错节拍

我厌恶穿貂皮大衣的女人
用生灵的命,装扮自己的如花似玉
依旧掩盖不住身体的肮脏
我赞美朴素,开满山岗的格桑花
每一朵是那么的灿烂

遇见是百年修来的福报
可遇而不可求,一旦变成生命的一部分
必是一生的痛
我还没到老年,无法揣度真正的怀念
一路前行的时间里
不会轻易驻足

我把相遇视作最美好的事情
比如遇见雨后的彩虹
横跨天边,而一生的雨中
风不断吹残树上的嫩叶
脚下已是满地的落英

更多的相遇是在镜中遇见自己
人到中年,渴望遇见少年的自己
鬓角早已泛白
像初夏时节,突然遇见
纷纷扬扬的雪


手机通讯录 | 2019年作品

航班晚点的时间里
忽然想清理手机中的通讯录
多年沉淀下来的电话号码
像摆放在仓房里的杂物
在时间蛛网的背后,落满
无声无息的灰尘

每一个电话号码
代表一个生龙活虎的人
他们一定与我有过某种关联
否则不会存储于我的手机里
而时间多么残酷
青春说远去就远去,陆续聚散的人影
有人已是过眼云烟
更多的事早已沉没记忆的湖底

翻阅电话号码
犹如阅读一部长篇小说
众多人物一个个地登场
演绎不同的命运
我只知道每个人与我交集的时刻
并不了解全部的悲喜
我们都是人生舞台的小演员
演着演着或许都泪流满面

努力追忆与每个人的初见
我想具体到相识的瞬间
我们有没有握手,或者只是礼貌地致意
那天是否妙语连珠
有没有人酩酊大醉
若是深冬,窗外下没下过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雪

有的名字是一种痛
有的名字是一种怀念
有的名字是一种轻蔑
有的名字是一种感恩
有的名字是一种相忘于江湖
有的名字则是一生的刻骨铭心

现在大家很少互通电话
话筒里的真声消隐于无声的世界
文字留言覆盖大声喧哗
各种夸张的表情替代复杂的情感
我们越来越文明
彼此显得高不可攀

最终还是放弃清理通讯录的念头
不想删除任何一个人,包括英年早逝的朋友
他们继续活在我的手机里
笑看波澜万丈的戏剧
或许在生命落幕时,我会向身边的人炫耀:
我的一生有过很多朋友
很多人真心实意,个别人生死相依
不记得有过反目成仇
从来没有假戏真做


地平线 | 2020年作品

地球是圆的,说到底
根本不存在地平线
而人们依然把视野所及的最远处
称作地平线

地平线是人世间美好的依托
内心有多少悲苦,就有多少
走向地平线的冲动
苦难蔓延于生命的路上
地平线是挣脱现世的憧憬
即便遥不可及
人类情愿把它当成最美的童话

我相信这个童话
喜欢荒原上的地平线
一望无际的大地尽头
飘满疾走的云朵
天地相连,伸手摘下天上的星星
照亮身后所有的黑暗

走向地平线的时间里
我们将会遇见许多人
有肝胆相照的真心,有爱恨情仇的伤感
也有信誓旦旦的背叛
因为相信地平线的存在
甘愿忍辱负重
追求生命中珍贵的喜悦

一旦接近地平线
新的地平线早已悬浮于更远处
在终将抵达的信仰里
我们都会继续前行,浪掷一生的光阴
最后在地平线的前面
一个个悄悄倒下


春风里 | 2021年作品

在生日当天
决定做一次彻底的体检
我想判明自己历经半生的跌宕后
能否继续奔跑,或是接受命运的安排
颐养自己的天年

人生没有什么永恒
只有一个个无常,任何一个无常
都能熄灭生命的火焰
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忽略过程中的所有羁绊
一直坚信不求自得。庆幸命运的眷顾
不忧心一茶一饭
像一个店铺的伙计
提早做完现世的生意
不纠结损益,不欠任何人一分钱
适时一笔勾销残存的坏账
始终盲目热爱生活
热爱二十四个节气
寒冬里继续默数: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不知不觉春风就来了
一夜间吹绿所有低垂的柳枝

有时会设想人生的结局
我愿意选择销声匿迹
在江南择一小镇
开一间余生茶馆,遮蔽
既往的生活,不再期待重逢与遇见
让自己活得心无牵挂
提前与这个世界
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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