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来的方向(组诗)
■飞 燕
续 写
二十岁时,逃离父亲
那么迫不及待
三十岁时,和父亲争论
我,面红耳赤
四十岁时的一个黄昏
我一回头
父亲的白发和背影
让我生出从未有过的熟悉和陌生
没能细想,我再次离开
如今
父亲躺在病床上
我躲在心里给父亲写诗
慌慌张张,好像在准备一个盛大仪式的
到来
又害怕仪式结束后找不到出处
此时,我把头深埋下
再写一首诗吧
再写一首,再写一首
就像在续写父亲的生命
听雪于枝头断裂处
雪落无声
一夜之间天地苍茫。每天
父亲照例去医院
穿雨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滑
吃过早饭,我去医院陪父亲
说说雪有多厚了
途中的落雪又是如何大声
今天。父亲讲起小时候下雪天
和小伙伴们
在门前打雪仗
把邻居家窗户玻璃打破了
父亲说到这里时
露出生病以来少有的笑容
我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床边
一边听父亲讲童年,一边听外面的落雪
有枝头的断裂声,咔嚓
咔嚓。扭头看见白雾纷洒
雪,随树枝的断裂跌落
雪跌落到地面,没有血肉模糊的痛苦
以及疼痛
只有灰飞烟灭的轻松与干净
遗 传
强弱,大小,明暗,高低
痛苦与欢笑
这些对比鲜明或者相互对抗的事物
带上各自的节奏排列组合
形成了分门别类的丰富多彩
所有的物种都带着个体的DNA
便于遗传
一代一代扮演永不可变的角色
延续某种世界的平衡
父亲遗传给我们兄妹
善良,敏感,内敛,胆小和某些家族病
父亲说,有人站在阳光下做巨人
但总得有人撑起地面的影子
父亲这样说的时候
就像我们的DNA得到一个神圣的命令
一下子带上了使命感的节奏
连生病都那么理直气壮和荣光
大 寒
二零二四年元月二十日
大寒。下小雪
短暂敷过一层白
大地,很快恢复原样
不如说是新生
明澈,充满活力
雪消融了世间的尘埃病垢
父亲刚才望着窗口,自说自话
体内要命的瘤,又长大了
医生建议的消融手术
对他同样要命
缓了缓,继续说
哪个人不想多活呢,没有办法
恨意随之如热泉打心口涌上眼底
雪消融时露出人间春的光亮
却遗忘了窗后的父亲
没能让父亲知道,春风
吹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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