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草返青的春天（组诗）

施云

在百草返青的春天

在百草返青的春天，我们靠近
一条溪流，靠近春天里
最优美的歌声，听着歌返青的
百草，纷纷吐出惊叹的舌头
舔舐春光，舔舐春天里的情谊
我试图靠近另一些草，靠近
草性的事物，效仿所有返青的草
伸出舔舐春光的舌头，舔舐
人间至纯至美的烟火。当那些
桃花，李子花争先恐后地开
我们才真正进入百草园和百花园
返青的百草般返回又一个春天

春风吹得有些猛烈

在乌蒙，春风吹得有些猛烈
房子、树木、架空的电线
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在怒吼
晃动中，有些事物弯下腰杆
有些左右摇摆，仿佛无法
挣脱春天的羁绊，走上正路
桃花正红，李子花已白
樱桃花已结出绿色的小丸子
这时候春风吹得有些猛烈
我担心那些小果果会被
吹掉，成为草丛里早逝的
充满向往与诱惑的一小部分

那滴雨还挂在枝头

树已经长大，开花，结果
当我再次见到它，那滴雨
还挂在枝头，与我初次相见时
一样的情景，浓雾，微雨
仿佛这么多年来它就从未
过过几天晴天。或许是某种
机缘，我遇到它的时候
总是遇上这样的天气，让它
挂出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永远不会掉下来的果子，把我
看不见的根系深深扎在树枝里
那滴雨还挂在枝头，陪我
重返树林的人已不是当初那个

快时光里的慢生活

在快时光里选择慢生活
像选择某种隐痛，不时给生活
提个醒，让擦肩而过的梦想
重新来过。这一次必须
紧紧抓住，像抓住一个名词
与某个动词产生特殊关系
比如碰撞，比如放荡如放牧
让奔跑静止，让静止蠕动
比如让花朵开放，用看不见的
动，慢慢张开嘴巴，张开
拥抱美的手臂。在快时光里
慢生活，用节奏之外的节奏
把砖，拍在自己搏动的心上
在无趣的乐趣里慢慢享受生活

用盒子收藏灯的光芒

用盒子收藏一盏灯的光芒
这个想法，跟蓄电池
是有所区别的。我所需要的
盒子，只有一张卡片那么大
它可以卷缩成为一个
U盘一样方便携带的超大容器
最好是个不用携带的网盘
从有形到无形，灵魂一样
被携带，能盛放意念之外的
光芒，像比大脑携带着思想
在黑暗中打开，驱散黑暗
在光明里打开，递增光明
我需要安置这样一个盒子
随时随地储藏好自己的思绪
不再胡思乱想地把你想起

花海里的姑娘们

沉浸在花海里的姑娘们
更像一只只飞舞的花蝴蝶
春日的阳光笼罩她们
使我顿时生发出童年时
在雪地上笼麻雀的愉悦
干瘪的目光突然饱满起来
更饱满的是即将绽放的
花蕾，它们身藏着
她们的幸福感。如果能够
一键打开，你将见证
伟大的奇迹发生。而她们
并不知道你澎湃的心潮
已泛滥的洪水般把她们淹没

春光在枝头跳跃

没有小鸟的脚，跑不远的
春光，以芽或花的命运
在枝头跳来跳去。我时常
立于树下，投去仰望
寂寞无声的春光，用静默
说出春天的热闹。那些
小脑袋似的小果果，常让我
舍不得离开。看着它们
长大，从青涩里露出甜蜜
露出勾引人食欲的诱惑
春光在枝头跳跃，再高一点
就能吮吸到星星上的露珠

折断的枝条又长出芽来

折断的枝条又长出芽来
指向四面八方，膨胀的叶子
很快把枝条变得粗壮许多
一簇有限的绿，给了断枝
无限的生机。用目光把它包裹
用意念带走。我需要这样的
安慰，而这个春天很单薄
我尝试用乌蒙群峰把它变厚
变成能载人载物的大地
用可能给予想象最大的安慰
面对这些绿得发亮的叶子
我的目光多么卑微。相比
折断的枝条，我多么无能
竟然无法用新叶武装旧枝条

草叶上的春天

针尖和丝，就那么一点绿
点染了我们的眼睛
在清晨，一颗滚动的露珠
足以勾走所有的注意力
如果还能吐出点什么，那就是
一只春天的眼睛，没能
含住积蓄了一夜的思乡
痛苦如此透明，只有人心
依旧是浑浊的。草叶上的春天
顺手牵羊抽走了我的向往
一滴露珠之重，足以影射
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之轻

春风猛烈地吹着

春风猛烈地吹着，乌蒙大地
转眼间就桃花红，梨花白
粉色的杏花也不甘落伍
它们都听从了春风猛烈地吹
的号令，用艳丽或耀眼的花朵
传递春的消息。我似乎也受到了
感染，思绪随波荡漾
仿佛有一架爱的秋千，摇醒了
隐形的花朵，与各种果树的花
并驾齐驱。那一刻我看见
你骑着白马向我跑来，哒哒的蹄声
从春风里突围，一片花瓣
都是一片欲说无语的嘴唇

摇晃

一朵花在春风中摇晃着脑袋
思绪，一丝一毫也没抖出来
就这样执迷不悟地摇晃着
直到摇落所有的花瓣，只剩下
一个光秃秃的头颅，它还在
摇，仿佛要从泥土中摇出
越扎越深的根系，拔出
深处黑暗里的痛苦，拔出
不见天日的苦楚。春风也在
助力，巴不得把它吹得没有
丝毫的踪影。一朵风操纵的花
摇啊摇，花摇落了，枝叶
在摇晃中越长越大，越来越
葱茏，这就是我不及它的地方

镶嵌满碧玉的银杏树

还是小树，没比我高出多少
伸出的小手臂也还是白的
去年移栽时，我没太在意
没有看见它浑身镶嵌着碧玉
那时小区进行绿化升级
觉得它们的叶子太像小扇子
特别是到了秋天，每片都像是
金箔制成的，将来结了白果
是上好的药材。今年特地
期盼着它发出叶子，没想到
它浑身镶嵌满绿豆大的碧玉
还没展开的绿已展现出
碧玉般的高贵。每株银杏树
都像个浑身是宝的好孩子

杜鹃花的召唤

三月，我听见杜鹃花的召唤
漫山遍野升腾着蜜蜂的嗡嗡声
以及来自朝圣者的舞蹈
我一次次犯下修辞错误，常常
想把熟悉的事物说得特别精准
比如此刻面对盛开的杜鹃花丛
看见蜜蜂跳着舞快乐地劳动
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
想到生活中的这些年遭遇到的
否定。作为票决制的终极受害人
我对杜鹃花的崇敬要高出好多
这些生长在山野的植物
回报大地以花朵，把美
从品质里溢出来。因此在我
心怀仇恨的时候，依然对杜鹃花
充满赞美。杜鹃花的召唤
给了我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