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石（外五首）

文／钱智伟
石头也有恨！两个大男人联手放了把火
那个横槊赋诗“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槊也被烧了半截
岩崖峭壁烧得比关云长的脸还红。石头是史官
甘露寺北固山凤凰池。卖草鞋的东床快婿与东吴大舅子
问天买卦。石头看穿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手起剑落
他们选择了十字封口，不让石头说话
吃瓜的群众，一千八百年了都不明真相，嚷嚷说试剑石

◆狠石
 该有多狠！四平大马地坐在北固山上
刘皇叔站在他面前，诚惶诚恐
“曹阿瞒的大军已经兵临长江
战船连成片，马在船上跑。”
结盟，击掌！坐下“咩咩”地啼叫起来
原来是座石羊呀！叫得天碧蓝碧蓝
一群羊在天上漫悠悠
我从天上调监控倒放几次，那一个字
到底系在哪个人的身上

◆访焦光
诏书有四条腿，从山西往南撒蹄
江左。不应诏，跳到江心的樵山上
诏书长翅膀。突如其来的一把火，扑棱棱飞回去
他在灰烬中坐起。第三次飞来，蜗牛庐被大雪压塌了
他自雪堆中冒出头来，伸手抹去天上的翅痕
我坐船从一千八百年后来访，他在山后小洞里接见了我
我道，前面定慧寺香火好旺呀，梵音阵阵
他不语，指指旁边的摩崖石刻。我移步过去
许多字老糊涂了，拉着个脸，没鼻子没眼的
还齐刷刷声言，不认识我

◆南长街
 在南长街，总能遇到几个民国的人
假洋鬼子大少爷，阿Q、小D与王胡们
路上全是金山石排版。笃笃
两边白墙列队。辫子盘起，戴玄瓦大盖帽
几处深宅大院都被电子眼锁住
“你说假洋鬼子大少爷是住在里面呢？还是关在里面？”
“这小子，恐怕早跑到国外拿绿卡做真鬼子去了。”
乌毡帽配墨镜的阿Q睥睨穿牛仔裤的小D
他们坐在临河的店铺里，一手咖啡、一手烘山芋
我喊声结账！扫码支付。转身离去
将身后街头拐角，以及一烟溜的夕阳通通摔在地上

◆木樨
 她长在天上的一面圆镜里
 有个人在不停地用斧子砍呀砍
 就像摇头晃脑吹竽的，摇旗呐喊的
 枝繁叶茂里抽出了穗
 郤诜上去摘一枝，落下来，满世界的馥馥
 读书人跟着就醉了。红穗是状元，黄榜眼，白探花
 我怎么觉得持镜子的是残疾的蛤蟆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忙戴上口罩，已经醺得流眼泪了

◆桂花辞
 花丛中总有拍照的娇娥
 摘一两朵。桂花叶子比花大
 花蕊在叶下串串，不像花
 还有采花的呢。半老徐娘，不插发间，也不执手上摆pose
塑料袋中已收获满满，说回家调上蜂蜜藏罐子里
 来年八月十五糖芋头，九月初九重阳糕
 我问：酿桂花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