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读到宋彩霞的诗作,是在网上,在她的博客中。后来,见到她的诗作好评如潮,就萌生了进一步了解的念头,她的诗词感觉不是婉约的那种,也不是豪放无忌的那种。她的诗词将这两者揉合为一体,有一种别样的味道,自成一体的那种感觉。不过她将清新流畅的感觉贯穿于诗词作品之中,间或夹杂着奇思妙语,可读可诵。
一、 浓烈的诗人情怀
“无情何必生斯世”,诗人尤其如此。没有感情的诗篇肯定不会有感染力。宋老师的诗篇常常饱含着深情。她的深情大多是寻常语,让人感到真切,她的深情也间或贯穿着新奇,让人感到诗心。
《踏雪写黑板报》:“一脚浅还深,迎寒雪满襟。真情随粉笔,黑白识童心。”此诗尽是寻常语,却把一个天真、认真、执着的少年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京华两度仲秋寄母亲》:“皎皎燕京月,临窗又独看。离乡人半瘦,羁旅自孤单。岸远追寻苦,山长孝悌难。撩开天一角,寄语问平安。”此诗“撩开天一角”是寻常语中的奇语,真是诗心磊落,情怀真挚。《端阳晨遇兼寄胞弟》:“早起金都露,晶莹一岭新。池塘藏意趣,短剑长精神。野马红尘事,春车白发人。何当风助我,直采俐江春。”此诗读来亲切自然,看似情浅,实则情深。《移居莲花池公园寄师友》:“柔毫两载入燕山,作嫁生涯不得闲。月照春秋辉婉转,风爬案侧逗循还。行诗怎敢三平尾,驻足逍遥一舍间。大义高情弥足贵,莲花水畔看斑斓。”由此诗可见,作者对诗词的感情以及诗词创作在作者心中的位置。
《清明祭父》:“昨夜掀帘父进门,红砖绿瓦小鱼村。清晨惊梦音容远,入世甘尝教诲温。壁上京胡依旧在,坟前宿草已盘根。今生痛惜搀扶少,空把诗文对泪痕。”此诗语言朴素,感情充沛,读者含泪。
二、 比比皆是的好句
好诗必须有好句。一个诗人的炼句,那是很吃功夫的,宋彩霞的好句真是信手拈来,比比皆是。比如:“知识能当饭,虚心自得师。”“松涛青有韵,石径白无苔。”“湖光风外落,花影楫中流。”“只恼亲难孝,应欣叶各繁。”“点墨情关家国事,开笺意向道天书。”“赋里秋光应独有,梦中曙色总难长。”“紫蝶偏还青杏愿,红笺每与白鸥盟。”“从来报与明凌月,毕竟追求大写人。”“世上几人香在骨?灵中万树翠生烟。”“怕将心事随词笔,写尽曾经一段香。”“一枝一叶风流老,百媚千娇体格新。”“岁月无多枝易老,乾坤虽大身难适。”“两眼江湖看不尽,晚来小雨真难得。”“生怕难期心底事,未宜轻屈凌云笔。”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一直举下去。
三、 创新融入现代词汇
古典诗词如何创新一直是个大问题。如果将传统的东西全都替换掉,那么,还能叫做古典诗词吗?如果一切都原样不动,那么,古典诗词写作的意义将受到质疑。宋彩霞的创作融入了很多现代元素,连最新出现的网络词汇也被她写进诗词之中,而且使用的非常自然、贴切,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比如,上面提到的“知识能当饭,虚心自得师。”“当饭”就是现代的口语,古人不可能用过,这样的诗句平易近人。《太常引·忆故里》:“流云总系水之涯,梦里老篱笆。崖畔蔓初爬,漫数着、田头树丫。”“田头树丫”也是现代的口语入词。“试问长轮多少屐?夕阳铺锦,朝霞给力,轧轧铿锵律。”“给力”是较新的网络词汇,用在这里,不仅非常的贴切,而且非常适合词意的表达。“磊落诗心凭快递,光昌气象付骅骝,澄圆明月正当头。”“快递”现代名词,而且是近十年中才广泛使用的名词,与“骅骝”相对,很有匠心。“听过雁,画天桥,从今无力再唠叨。人间不必痴如我,辜负珠楼景色娇。”“唠叨”是现代口语,亲切自然。“来去勿勿,西北胶东。看窗前、变幻无穷。一兜新韵,千里行踪。”“一兜新韵”,这个量词的使用也很现代。“从来报与明凌月,毕竟追求大写人。”“大写人”三个字,完全是现代语境下的用词,与“明凌月”相对,不仅工稳,而且充满了现代的气息。
四、 独具一格的词作
宋彩霞的词作在《白雨庐集》中尤其出色,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她的词用笔健劲,出语清新,词意流畅,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欣赏性。她的词没有艰深的典故,没有涩拗的用语,易于理解又充满回味。她的词音节和谐,节奏明快,是流淌着的天籁般的歌声。她的词精品叠出,佳作连篇,即便放在宋词作品之中,也不逊色。
《青玉案·车中行吟》:“两千旅路朝西北,海城雨,蓬莱月。又有樱桃流紫色。叶柔花媚,枝羞澄碧,送我东方客。 怕瞧镜里眉间褶,渐见飞花发丝白。试问长轮多少屐?夕阳铺锦,朝霞给力,轧轧铿锵律。”这真是乘火车的绝唱,古人所无,今人罕有。《临江仙·威海至京华车中作》“我借长风临北海,今番高梦昆仑。人间天上觅诗魂。岭前千叠浪,眼里几星辰。 莫问红尘多少路,可怜凡骨凡身。春花谢了又秋晨。来时如梦令,去是画堂春。”这首词意象雄奇、感情真挚,可谓《白雨庐集》的压卷之作。《临江仙·红梅》:“柔骨偏傲轻雪色,多情天也难禁。清香自如识胸襟。不随桃李艳,为待那人吟。 八表云停丸月暗,参差仙籁而今。无痕宿梦苦追寻,横斜疏影瘦,如故是冰心。”古人咏梅的诗词何止千百计,但这首词出新入旧,别开生面,不同凡响。《鹧鸪天·牡丹》:“细雨怜花醉太真,沉香亭北独消魂。一枝一叶风流老,百媚千娇体格新。 寻画角,读缤纷,羞颜不碍夜嶙峋。相期相约瑶台后,留取巫山百褶裙。”这首词可以说是咏牡丹的绝唱,“一枝一叶风流老,百媚千娇体格新”不仅牡丹如此,《白雨庐集》中的词作又何尝不是如此?《浣溪沙·流云》:“幻化千年哪是家?化来冰雪即当茶。三千弱水报春花。 一径香寒风满地,半窗花影月笼纱。非烟非雾走天涯。”这首词诗心匠意、小巧玲珑、信手拈来。《行香子·瑞雪》:“瑞雪深沉,漫涌黄昏。以痴情、独守清芬。人生如梦,梦却无痕?有七分淡,三分苦,九分真。 流云有恨,西风多妒,把心香、仍付红尘。鸥盟虽美,可与何人?问天仙子,西江月,牡丹魂。”这首词忧伤淡淡,是婉约精品。《朝中措·浮萍》:“浮萍日夜在流沙,哪里是仙家?寂寞人间背后,多情惟有芦花。 高天碧水,闲愁漂溢,岁月烟霞。借我扁舟一叶,乘风破浪天涯。”这首词一洗古人诗词中人生无奈的浮萍意象,别出新响,用语健劲。《浣溪沙·赏梅》:“一树梅红独自看,风吹轻雪也缠绵。神驰已忘暮钟寒。世上几人香在骨?灵中万树翠生烟。此花与我最相怜。”这首词婉约中有健劲,“世上几人香在骨?”上下四方,古往今来,不知有几人可以当得此问。《卜算子·池塘漫步》:“不是不伤秋,六合依然远。作嫁生涯不得闲,渐失韶光面。 人在小池塘,踏浪飞花灿。文字清华小楫舟,携入芙蓉卷。”这是诗词中的随笔,于随意中,下笔成韵。《画堂春·父母复出》:“今朝大地响春雷,弄晴晓雨霏霏。甘年伤劫损红肥,多少人非。 料得清光总有,来从海上东飞。水清山色月澄辉,终见崔嵬。”此词写作年代较早,却气象不凡,好词、好韵、好牌,真是“忧患又添无数困,笔下千言,都是沧桑韵。”《行香子·返京车中》:“来去勿勿,西北胶东。看窗前、变幻无穷。一兜新韵,千里行踪。听海滨潮,德州雨,历山风。 向秋潇洒,辞晓从容。现如今,也作雕虫。锦囊太窄,好句难工。觅枊梢青,齐天乐,满江红。”又一首乘火车的绝唱,真词人的真率之语,才华横溢。《渔家傲·重铸河山收苦雨》:“怒问天公何太恶,几回涂炭殇无数。忍看西天云已暮,千障阻,尘沙弥漫疑无路。 我欲乘风穿蜀雾,雷霆万里开新曙。重铸河山收苦雨,情万缕,燕莺齐向行人语。”此词感情迸裂,调韵拗怒,寄望尤深。《满江红·祭英烈》:“暴雨拍窗,茫茫夜,狂风不歇。抬望眼,怒潮翻滚,众帆残裂。唤起军车行似箭,飞来将勇言如铁。斗波涛,断水击中流,增威慑。 沧江乱,惊涛叠。担大义,游龙越。妒狂澜吞噬,虎年豪杰!每念娇儿慈母泪,常怀壮士英雄血。祭君魂,浩气汗青存,冲天阕。”此词节奏促迫,将事急斗勇中的英雄气概展现的淋漓尽致。《小重山·感事》:“谁给梅花做主张?一枝春有约、勿商量。横斜疏影有清香,风解意、脉脉自难忘。 天地两无妨,丹青生浩气,骊歌长。中流击楫藐沧浪,鱼龙跃,丽日正辉煌。”此词流畅自然,合婉约与豪放于一体。《蝶恋花·读聂绀弩〈秋老〉》:“又是秋风吹旧帽。不卷珠帘,只卷灯前稿。阅尽人间衰盛草,黄花依旧清香绕。 老始风流谁会笑?语涩途艰,细看知音少。且向丛林寻一道,时时自有春风扫。”此词用笔苍劲,寄意犹深,却似信手拈来,娓娓随道。
其实我最喜欢的却是宋彩霞的两首《满江红》,一首《秋思》,一首《秋荷》,“岁月无多枝易老,乾坤虽大身难适。”这是怎样的一种词笔?“生怕难期心底事,未宜轻屈凌云笔。”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隔烟波,不灭是相思,来生觅。”这是怎样的一种期许?太喜欢的缘故,我不愿将它们全文录在文章中,知音者只有独自去探寻了。
五、 意象新奇的新诗
宋彩霞的新诗,全是小品,新奇而且深沉。她在后记里说,她是先写古典,再写新诗,不过,她的新诗没有古典的痕迹,是真正的新诗。在她的新诗中,耐读的句子很多。
《致被拆去的海草屋》:“屋顶的草渐渐混同于陆地,海水有了灰尘的气息……我在飘泊中养育了一种忠诚,在眷恋中学会了,残酷的遗忘。”《回乡》:“没有什么比沙滩的白色,更让人难以矜持。”《走在返乡的路上》:“刹车声惊醒了童年,回家的路,多少水土流失,多少东西一再被磨损。”《礁石》:“不属于陆地,也不属于海,这不能分类的石头,每天重复着,被拥抱被抛弃的命运,一直沉默。”《夜观沧海》:“黑暗创造寂静,万物都是,寂静的某种裂纹。”《海边》:“抛锚的船与风,让沙滩,长出皱纹,只有往事依然湿漉漉地,不能晒干。”
《海边散步》:“流动的路永远波涛起伏,潮湿的沙岸,仅供无关者行走——看见并非理解,岸和水,永远是不同的世界。”《一个人面对塔山》:“我看见一只蜻蜓的翅膀,瞬间被昨夜的雨水弄湿,外表却不声张。面对塔山,浩然长风让我依稀觉得,一个人的内心远比一座山高远,而一座山的孤独,近在咫尺,但谁能看清?”
《在阳光下》:“你的所有都光芒四射,你与月亮像河的两岸,不能拥抱但也分离不了。”《写作》:“门把世界关在外面,但允许其中的某些部分,来到我笔下,如同节日。”《在邓世昌铜像前》:“岸,仍然在那里,沉睡的锚,被残忍地绞起——,一说起沧桑的往事,潮汐,立刻滔滔不绝。”《梦里》:“在最初的碰撞里,我多么愿意,长成一株槐花,淡淡守住内在的质朴和香气,不为外物所伤。”《梦中》:“我为你写的诗,不在笔下,不在纸上,更不在电脑里,在我紧紧拥抱着的,公开而又秘密的阳光里。”《梦外》:“被虚无劫持的心啊,静静吸附所有的热烈,我终于明白:烈日炎炎下咆哮的海,为何都能被岁月说服得安静下来。”《一滴泪》:“一滴泪在眼眶里深居简出,——火山无法迸发,疼痛与炽热,压抑在内部。从内心回到内心,时光之露滴满我们共有的杯子,加上冰块亦镇不住想哭的感觉。”《路上》:“有一万朵怒放的梅花,就有一朵寂寞的菊花,后来,我懂得:流云必经哭泣,方成流水。”《迎春花》:“——你永远沉默,但如果我倾听,就能听见你开花的声音。”《摩天岭》:“所能看见的都是表面——,没人能听懂那咆哮的涛声,为何呼喊,如同,没人能看懂只是石头的你,为何渴望天空。”《长短句》:“生活,也许是午夜时写下的,一首诗,那里面有月亮,有鲜花与露水,它们的外面才是,冬天和整个世界。”《错过》:“我走向一夜都未曾言语的黎明,可惜伙的脚步,羁绊在蜿蜒而泥泞的小道上,而你,总是和公路一样,高速远去,让我,只靠一首诗取暖。”《河流》:“望着你,所有的河流,都在我的身体内轰鸣,欲以澎湃震撼天空!”《流云》:“飘渺远山,如一张沉入水中的底片,一直不能改变的显影,与风一样虚幻,,,脚印全无却处处留痕,谁肯伸出双手接住,半途坠地的虚无?——水是你的前身,雨是你的后世,现在你只能是云,默默孕育闪电。”《露珠致太阳》:“一生到底得放弃多少东西,那未享受,未说过的,都是谎言。”《早雪》:“你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有人问起,明知道盟约只是泡沫,你为何还要步入红尘?从十月的江南,到菊香缭绕的北国,你在沿途幻化万形,上演了多少的不合时宜!”《雪灾》:“天空沉甸甸地挣扎,但仍然向下、向下,熄火的车辆,即使它是铁,也不能活下去——”《我从暴雪中走来》:“是近于盲目的降落,从瞬间到瞬间,几只鸟儿却叫的那么和谐!连那些树干上,也长出了充满生命的白——”《悲欣交集》:“没有什么再能界定天空,星光缤纷,接近我的脸,荡漾的,却是令我窒息又再生的火。”《寻找》:“这世界唯一不会消失的,是一直在消失,就在此刻,这些诗句一被写出,就离我越来越远,被他人诵读,音节铿锵,但我不可能听见”
我读过新诗,也写过新诗,但是我真的说不明白什么是新诗,我觉得也没有人给新诗下过贴切的定义。但是《白雨庐集》中的新诗是我十余年来读过的最多的新诗,是我十几年来仔细读过的新诗。《白雨庐集》中的新诗不强调表面的韵字,有一种别样的深沉,没有古典诗的痕迹,却有一种固定的律动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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