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火之子
“潮水”退了
我出露地表
挪动着
上了岸
“好冷。”
却回不去
在岸边
只好喝岩浆里的热饮
暖暖身子

沧海桑田
水来了
火去了
我不知所措
只好饮鸩止渴

风尘将我冷却
岁月让我割裂

我终究不动
成了岸边的一块巨石
可我未曾死去
火
被压抑在了胸口

未来
我便风化
我便破碎
而活
则渐渐出露
以剔透为身形

沧海桑田
俯瞰过往
眺望远方

因为火
它晶莹
因为火
它易碎
才被珍藏
才被毁坏

一．卵
奇点
肆意地生长

发源于某刻
海洋里的风
被映于水中的月儿捕获
月儿细心的为它打理
为它卸下辎重
涤去他的污浊
——那些流浪时所贪得的一切
尽数都丢给太阳焚尽
净化，赐福
如千千万的旅客一般
就围着星球绕转
直到一颗星
迎来了它的陨落
化作光
轻盈的
在这喧闹的世界
悄无声息
又进入了暗里
沉睡
再苏醒

肉体
从一个点
开始肆意生长
掠夺物质世界
来拼凑出自己
状貌正常的皮囊
从有质量那刻起
这风
便不再轻盈
不再纯洁
它蜷成一团
寄生虫一般


二．若虫
光
再次压倒夜
一切
从内里开始

撕开豁口
剥离血肉
呱呱坠地
落在地上
便扎下根
吮吸母土的养分
打捞世界的流光
丢入腹中
积攒着，积攒着
才破土，才行走
正式的
接上了这世界的脐带
但生长
却要放缓了它的脚步
一切陌生的混杂的
尽数在空中飞舞
水汽蒸腾
雾里探花

它用触觉观察这个世界
感受空气的流动
感受不清不楚的点线面
漫长的时光里
未知
迫使它细嚼慢咽
限制它飞奔的步伐
用惧怕囚禁
用温暖羁绊
游子
在世界安居
可它的本质
依旧
躁动不息

三．茧
模糊的光晕
缩成了一个个光点
光点拼成实体
互相连线
它认识了世界
而世界困住了它
然后它
便成了我

浑浑噩噩地
在笼中探索
光亮引着我
走进一片熟悉的陌生地

我的脚步愈发沉重
我的胃袋逐渐不安
我的灵魂开始发颤
——它有些犯恶心
但我实在无处可去
世界已经向我伸出了爪牙

夺门而入
短暂地
逃离追捕
斑斓的光
穿过破洞的窗纱
地面有些粘稠
墙上有漆黑的涂鸦
没有咒骂
只是无意义的乱画
——尺寸怪异的人
有的细长，有的扁矮
有的缺斤少两，
有的神情夸张
各种比例
在室内温意的烘烤下
它们纷纷拉下脸来
恫吓我这闯入者
可我却只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绕过堂中碳化的木桌
老旧的建筑不住的吱呀作响
空阔的厅室四散着玩具的残骸
餐桌上有一盏烛
亮着一块缺角的劣质奶油蛋糕
不管怎么样
我偷走了烛
——我需要看路
而蒙灰的
并不那么需要额外的照拂
尽管
我捧起烛的时候
蛋糕上的卡通人物阴了脸
没办法
我只能往前赶
直到下一个屋
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干洁，安宁
无数的床
温馨的玩具
天花板挂着幽暗的吊灯
把涂鸦上的人
映在了墙上
围着我绕转
莫名的紧张
驱使我快步走
却被玩具绊倒
我趴在地上
噤了声
不敢说话
可隐隐地哭声
在四周响起
但很快被笑声没过
突然
灯亮了
笑声停了
不祥
抬头一怔
——我被它们包围了
不知所措中
火烛
成了我手中的剑
我冲了出去
忙摔上门
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
或许它们也是来抓我的

门后
是空阔的内院
远看去
那飘出了巨大的鬼怪头颅
一晃神
便不见了踪影
院内
依旧在阴下
空阔
走近
走进
许多雕像
各具情态
令人不安
除此之外
只有一道通天的楼梯
身后的门
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只得上去
至少
上面有光
一边上爬
一边下望
终于到了近些的落脚点前
——又一个屋子
像是一个中转站
一个售票处
或是别的什么
窥去
中央
一个盆栽
藤本
枝
攀着之后的阶梯往上
根有分出几岔
不过已经凋了
我继续上去
迈入屋的一瞬
那扇门
不如说那堵墙
塌了
祸首是一个巨大的鬼婴
同时
所有的雕像都不再沉寂
它们移动着身躯
口中振振有词
各种称谓
只在召唤一个人
我
于是便跑起来
将被追上了
我就用火烛
吓退它们
直至捱到顶层
豁然开朗
茎
巨大
直通云天
我剖出一条道
继续攀援
身后的楼梯已然坍塌
安全了？
不吧
不然
为何我的灵魂
愈发凝重
即便安静

突然
我撞到了一个实体
无形
似玻璃
有水的张力
我指扣嵌在茎上
不知所措
这时
才开始留心
哪怕在牢笼里
我依然流浪至今
屏上
有我的倒影
或说它的倒影
上面的人
怪异了许多
以至于不像了人
似涂鸦上的人们
破败不堪
不知是人的皮囊兜不住了心猿意马
还是这变异的躯壳本就是新的牢房
全世界忽地一震
我脱了力
从高空坠落
从光
向暗落去
世界从我坍缩
上帝将我收网
我则
无尽下坠
下坠

四．蝶
坠入维度的长河
岁月将我打磨
剔去些什么
保留些什么
我无能为力
手脚被束缚着
砸在树上
被枝丫贯穿
春天一来
便发了新芽

多年后
梦里惊醒
口里弥留着幻里的猩红
吱呀着从地上醒来
房间外有巡逻的妖怪
专逮不合规矩的“差生”食用
外头频频传来厉声
不知是谁的
忙躲回床上
可静不多时
窗外传来了巨响
灵魂突然一震
总之无论如何
我非去不可
又翻下床
又锁上门
又去阳台
动静
使门被砸的哐哐作响
翻出去
是矮围墙
跑过车水马龙
在一方巨栋驻足
那是久不能去的故里
那时
我在这里
荒诞不经
如今在外
骨瘦嶙峋

它本不大
却随近而巨
又是院
又是屋
盘曲折叠
在阴里候着
巨大的豆茎
依旧直上云霄
我扎根
生长起来
飞了起来

云上
一八面大开矮厂屋座落
就飘去
飘过一个个梦境
路过一间间小窗
中央、云下
小楼、东风
少有的明皙、窗明几净
心、终于宁静

回去车水马龙
回去满郊风尘
铁铸的城市
铁铸的肺
铁色的空气
铁味的人

走在下坡路
一条钢板拼接成的小路
上行的人
上行的风
我一声不吭
世界为我除锈
驾一辆车
无轮自动
在四境接驳
见者各色
但终归
成为过客

就行着
自在羁旅
过去与远方不再蒙灰
孩童只是孩童
豆茎深入屋中
所有
都贪入了我的辎重
我不再轻盈
我再不能出离
世界，从未给过回首的机会
我只似蝶一般翩跹
在夕阳下
用余生的漫长
去贪得、饲喂、扼制、掩盖

我的宁静
是我献给世界“恩典”的鱼肠之剑
是这困兽囚中不屈犹斗的爪牙
我的火烛
我唯一的声音
我唯一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