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马他乡（外二首）

人瘦马肥的五月
我在湖区的阳光下东望西望
鸟鸣满野，白杨荫蔽了多少指腹为婚的故事
乳燕绕梁，枣木梆子敲响十二岁新郎的迎亲锣鼓
七十年前，十六岁新娘在收成的月色下
哄抱小官人入睡
催眠曲葱郁了你侬我侬的时光
草坡下的蛙鸣，篱笆旁的狗叫
驱赶着童养媳的寂寞
少年的蜜月从此添了诗意和温情
之后，上沟牧羊，下沟打柴，五沟锄禾… …
小小新娘身体流淌着滚烫的血液

多年以后，无数个无眠之夜
九旬李爷就枕着草长莺飞的往事入睡
或干脆以梦为马
啍《挖菜》《西厢》
唱《寒窑》《下川》《骑马杀鞑子》
怀想与李冰雁、裴盛林、裴凤英切磋艺技的光阴
念叨县城舞台的脂粉、灯盏与流水
为此，他精心制作了两个马鞭
每个灯昏酒酣的日子
他就骑白马，牵黑马
熬过爱恨交织的乡愁路囗
眺望凤姐曾给予他的苦涩与甜蜜

又是一年风乍起
友老沈与他惺惺相惜
据说也是其父母订的娃娃亲
同为收成乡人，老沈接过马鞭
麦苗青青，马蹄嘚嘚
余生，他要驰过多少阴晴圆缺
才能追上麦穗的金黄
放马他乡，断崖的湖区之旅
已被断腸人收藏
2021 05 06

★苏山，访五保户李华武

门前没有一朵花开
唯一的枣树，今年歇枝了
后院无羊可亡
李华武说，爹娘的遗产

五月，四壁透风
“凉快！”他说
堂屋孵过多代鸟崽
烟囱完好，可通天堂
也可插一枚旗

上墙
几代领袖笑容可掬
梁上搭着一枚红绸被面
龙凤呈祥的图案
底色是百子莲
富贵牡丹… …

我说：“解下来吧，碍眼！”
“那天大限到了，方便… …”
他说

此刻，他胡须花白
浑浊的眼，噙着泪
像一朵寂寞的花
独自开在人间
2021 05 12

★在沙生植物园

显然，有夜雨造访
丁香、苦楝树泛着幽光
紫穗槐发情的苗圃里
梦里纷飞的紫蝴蝶
成了折翼天使
她们是前世的香魂
为追逐天边的云朵而早凋

我和皂角树十指相扣
在山桃的花蕊下屏住呼吸
马蹄莲牵着风的发辫
羊奶角乳液
顺指尖滑落于后土之上
还有大片的苜蓿草
用叶片弹奏绿的琴键
唉醒湖羊及西门塔牛的梦

垂柳被风撩起长发
山雀的黑豆眼天空一样深邃——
挖苦苦菜的姑娘叫花花
他和她不期而遇
此刻，他甘草一样扎根
勤锋滩广袤无边，春意无边
足够他用余生去丈量，去爱

向大漠致敬，向雨季
致敬，浓荫压得我直不起腰
沈说，已托西天的红云下聘礼
园圃还藏着她很多姐妹
甚至不晓得她们的名字
他要一一替她们沐浴、更衣
至于沙枣花，她有足够的耐心
五月，都是行嫁日
等他驾驶香车
迎娶她回家
2021 05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