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北广水农具辞典（组诗10首）

        □蔡诗国（农民诗人）



1.秧马

如果将关公的赤兔马
放缰在这半水半泥的秧田里
也注定不及秧马的驰骋

我伏在秧马之上
两手触水
两脚入泥
我骑着秧马
压万千秧苗于瞬间
束虏在标草之中

秧马，是稻田里的赤兔
我，是农田里的英雄

2.秧钯

一块木板
只能进退在
稻根与稻根之列

板上五根铁齿
尖尖的泛着水色光芒
长长竹竿的一推一拉之间
铁齿薅起稻根边的杂草
又吐了出来

最为眷恋的是生产队里
一群男女
并排劳作在稻田里
和着秧钯的走动
秧歌声在单身汉子的口中喊出
“翻坎子，翻坎子
照你脑壳一卵子——”

农民的荤歌
是那个年代田地间的有机肥
养肥了庄稼
也养肥乡村


3.耖子

耖子落水
就在稻田里
画画
一代又一代
一年又一年

当拖拉机下到稻田
去的那一刹那
我既感到轻松
又到感失落
祖先啊——
我再也不用耖
耖平稻田

黑牯子站在稻田边
看着和它一样被闲置的
耖
耖闲着了
牯子闲着
会使用它们的人
越来越少了
你说是科技进入山村
我说是农民退出的农田

4.木犁

河边的曲柳
坚韧又有弹性

一把曲辕犁
常常让我想到
这是一把弓
水牛的力拉满弓箭
犁铧劲直地
射入土地中
速度慢，又快
溅起泥土片状的浪花

无论麦地，还是稻田
一把曲辕犁足矣
这片耕地几千年了

已经熟悉木犁的步伐和节奏
并配合它
每年将自己的颜色装扮一次

5.木耙

平行的两根柏木上
交错的十一根铁齿
穿木而过
这是平地的木耙
不是二师兄
翻地的九齿耙

需要足够的拉力
也需要足够的压力
才能给予这个农具
足够的征服力
那些顽固的土块
在耙的威扫之下
身姿再微小一些
姿态再低眉一些
让麦粒出苗翻身过
更舒服一些

曾经家里惟一的老牛
病倒。霜降过后
我将木轭套在的肩上
拉着压上石头的木耙
在麦田里
一步一挪
农民是人，也是牛
都被土地耕耘

6.锄头

一年四季和我相伴的
农具

春天，一锄下去
满山的映山红花开了

夏天，一锄下去
稻田里的水引过来了

秋天，一锄下去
莲藕就从泥水里跳出来

冬天一锄下去
树蔸连根而起
火塘里升起袅袅暖意

在深山里，在路边
刨上一锄
桔根，苍竹，柴胡，车前草
随锄而起
或卖，或煮水自饮
锄的刃下
总是新鲜泥土味道

7.镰刀

在农村，最离不开
而小巧的农具

小麦成熟的时候
是镰刀邀请麦杆
在麦田里就寝
稻子成熟的时候
也是镰刀的收割
让稻躺下
接受秋日的检阅

树枝站在松上
镰刀说，跟它走吧
于是树松就成为灶塘里
干柴
一家人和一个村子
幸福的炊烟
都是拜镰刀所赐

春夜，雨后的韭菜
长的水灵
她说，镰刀来吧
留住最美的味道
青春一不注意
就成了一蓬荒草

 
8.水桶

水缸和水井之间
是水桶

水桶是由十八块
大小、高低、厚薄一样的
木板拼起来的
圆底圆口，腹部稍鼓
板与板之间
有竹签的榫

每一块木板都有着
自己的主意
如果不是两道铁箍的
统一意志
水桶完成不了它的使命

水桶还没有退出
山村农家的舞台
天蒙蒙亮时
我常常会被邻居
将水桶搁在井台上落地声
惊醒

9.风车

在所有的农具里
这是最神奇的一具木器

大大的圆形的肚子
有四叶木扇，扇动风生
入料仓，像一个光滑的漏斗
小时候，我常爬进这个漏斗
幻想着自己像谷粒一样
往下掉，然后
被风扇扇出的风
吹到一个村子之外的地方

水稻、麦粒子实中
总有一些杂质、瘪粒、秸杆屑
想混在其中
偷袭人们的牙齿
风车的神奇就是
在一把蒲扇之下
让它们无处遁形

传说是鲁班发明
几千年使用至今
我曾有制作它的手艺
只不过我现在已经
不能再把它传承

10.石碾

石碾剥去稻谷的外套
稻米仍然在外套里懒睡
披着外套的稻米
从风车的旅行
然后跳到铁锅里
膨胀成大米饭

我曾经月光
推碾
我瞅着石碾旁边
木梓树叶的飘落
木柄嘎吱的声音
总是伴着母音
那有节奏的咳嗽

后来，石碾被遗弃在
蔡家冲塆角，和老屋一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