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河，初醒之床

搁浅星船，方向仍凝固暗光。
更深处锚定无语之石，自身以内海流未平。
芦苇几欲起伏，厮守猛犸象草车的大鸟
褐色一万年。瞳仁未染一丝尘埃而飞似雕塑。
一万年。如是幻像我已超脱或丢弃沙泉
干涸之霎。

我眷恋雪白的肌肤。复又贪心
第一道曙光里乳房宝石绣图，抖去沙尘空濛。
第一次鞭挞是季节洪荒之流水浸洇万顷胡杨。
此苍凉之床
此满床雪球欢滚，驮骨磷火，丝绸剪碎之床
此偈石默咒，环楼倾覆又瞬忽立见之床
百万马匹之群徘徊之床
我在雪白肌肤之上万里草花，啼哭，大声啼哭
狼图腾。而母体枯蒿，
而父兄启示星船铿锵若川。

古斛之光，
是我的村庄。浮草天涯，是我的村庄。
三位姑娘——月夜，金子，垂云，是我妻妾
阴山下，西入祁门，东往河套，布我穹庐
或罡风也吹不去的牧歌。阴山下。
我的铜壶搁浅烈焰的失重……草车，大鸟之幕。
阴山之……

@逐日至天池

已离铜雀台。已过望江楼。
不再思考人类的苦难，盲目，彼此借用器具
和口耳相传。我于纸上的画线一样瘦，
双腿任风吹拂。
日落天池。回望大千世界余烬之悲伤。一丁点
无奈竟是我们幸福的全部。
我冲破胎盘注定会迟早明白这一切，
——头顶三尺天池之蔚蓝。日无圆缺
我将全力捞起并且悬挂于绝壁。
为妹妹伸出臂湾。不用去想铅笔无处画
我的眼睛，山门，和一撮日头黑痣之毛。

@山坡上的道场

风里传来梵音。
卷缩的指甲松展开了。虎狼脱下凶光。
鹰鹞翅翼塌在地上。迦南，文殊菩萨。
被子底下的草芽儿，朝这边赶来
仰视，且头顶一滴梦露。
梅花鹿生出皮肤。梅花鹿穿过躯壳。
它步入平缓的山坡，道场的无栏之边，中心
云上之云，无栏之边。它卧而举首
哀嚎人间：我要活在春天，然后放走一切。

迦南，迦南，
我亏欠就让永远亏欠。何时来土地之上？

@悬棺与蜂槽：相互映衬的非理性存在

高出梦魇的大陆，
高出植物却令捕食者赴死的横空之世。
蜂翼推开的重重挤压，大陆极顶悬棺咫尺
花开的形式，萼冠捕捉真谛的强烈意识，
是广阔隐喻帷幕。
脱离根源而表演，绝无定格之意，
亦无远遁而徊徨。前山有痕，
后山放水。谁人与我遥相呼应？
大陆向西翘起，镂空之雪豹舍下它冗赘缩影。
谁闭目看见那棺内骨什之上蜜蜂按顿家业？
花蜜在否血肉消解之后。邻居，亲戚游门，
说了些：生存空虚，死后侵占了雪豹的王国。
喜乎？悲乎？
谁闭目看见：帮忙搬家同处一室
而情有相悖断绝来往的日子正值大陆根底酿造
火山之谋与四月花魁忘形夜宴喷湧，超拔造化
一年一年的蜜汁流出棺的朽木之隙，
浸染了大半个世界。
向往者满面泪水，默默对我注视。

@褐色羱羊

还有被你照彻的褐色邃道，褐色
石头花，褐色经文盛满摇篮送至寺院钟与月。

公羊犄角巨大而尖利。眼窝尘土
从不抖落，目光就透过睑毛结痂渗出时，
失去锋芒。大漠烟雾之根在公羊腹下，
雪山之水经戈壁花园灌溉羊群的，昼与夜。
一块天塌下来，你有山峰的角力。山石丛林。
正有一茬婴儿跪乳咩叫，一卷卷经文的字样。
而这时一个潜伏猎手子弹击中你的心脏。
天塌下来时天不黑，天是腥红。天在大地脸上
流下。1985年9月。

你来复仇吧，我给你指路，那个衰老的男子。
我是没吃你肉却也同样衰老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