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到汴梁

又是一年宋朝。赶考季，嘉祐元年
先生与弟弟苏辙，跟在家父苏洵身后
步出眉山庭院，告别家人
告别蟆颐山下的稻田，果园，菜圃
竹林松开先生的手，棕树不再拉扯行囊
石板路止于巷口。山一程，水一程
便是成都。拜过大官张方平
苏洵讨一纸推荐信，顺江东东下，北赴汴梁
像天下学子一样，求功名，问仕途
秋天初试之后，盘桓于京城
繁华属于京城，诗文属于欧阳修
锐气，属于后来的先生
次年春，殿试列第二，功名所赐的二十岁
弟弟同中进士，一门荣耀
仁途与青春正欲同时起步。然，母病故
回乡丁忧。守孝两年零三个月
故土的青溪，草木，留不住的眷恋
唐宋八大家，苏家独三

    黄州惠州儋州

二次进京，已然成名，更为热忱的汴梁
仁宗喜欢先生，似乎为后世，选好治国宰相
历练中，先生心怀黎民，胸中有朝廷
任职凤翔，杭州，密州，徐州，湖州
遇旱时祈雨，飞蝗时救灾，抗洪时筑堤
其实，先生心里是体恤百姓的，就是心慈
心慈者，当了大官，也会被向往权欲的人
拉下来。小人往往在背后找你的短
只能说先生懂政治不懂权谋，把政治当策论
把奏折当词赋，最后，还是落下话柄
新党们抓了小辫子，钉上乌台诗案
幸好，命好，保住文人领袖的一颗人头
贬。黄州，四十五岁的年华，被政治了
再贬。惠州，五十九岁的垂暮，被边缘了
续贬。儋州，六十二岁的病身，被抛弃了
先生一生，南到北，北向南，走过大半个宋朝
元佑党人的帽子，到死也没有摘
大赦归来时，已弱不经风，常州路难行
驱不走的重症，抢了一代文豪的薄命
十五年后，染了恶疾的北宋，发病而亡

    对面王安石

为吏清廉的王安石，起初一身邋遢相
官袍上沾着油渍，须发不整
心里原本是有百姓的，为求功利
最终成了国家资本主义的代表
变法为国图强，不过是搞错了方向
空怀抱负。有百姓为青苗法家破人亡
卖儿卖妻。京城传，王安石夫人
买了人妻侍奉王安石，好在王宰相及时发现
问清缘由，将那女子打发回家
这并未警醒王安石，他的新党更为猛烈
凡反对者，必治绝地，必统一变法政令
前学商鞅，后有小皇帝支持
众党羽纷纷上位，杀伐由他定了
先生自然是反对的一派，与司马光站在一起
没用，斗不过王宰相
变法派有皇帝罩着，躲吧，先生请命出京
异地有一方百姓，有山水，有诗书

    赤壁千堆雪

被贬黄州其实是一种解脱，先生回来了
回到自然之境。虽说不是眉州老家
四下尽是黄色，黄泥的气息如此亲切。江边
先生脱去长袍，换了短褂，浑身舒坦
如一只，飞出牢笼的青鸟
每日。往返农舍雪堂和城中临皋亭
闲了就去城中，喝小酒，醉了就卧在路边
任凭夜归的好心人，叫醒先生
一个流浪汉的无忧无虑，被先生自在了
忘。就是忘却王安石，忘却皇帝
忘却朝廷，忘却强权与纷争，还有小人
先生只记得当下，挥就《黄泥坂词》
快活呵。与酒友，烹肉私酒
驾小船浮于江上，有时一个人攀上赤壁，怀古
在先生眼里，一江平静，藏了三国周公瑾
孔明羽扇摇出的东风，曹操烧焦的胡须
小小波浪下，曾卷起，千堆雪
赋了激情。先贤终是不理会他。慢慢，复凄凉
在黄州的第三个寒食节里，悲怆难掩
先生借一幅惆怅的行书，道破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如今的《寒食贴》残墨几经辗转，贵存于世

    苏堤

二任杭州太守，先生不住城中心
葛岭下的寿星院，此处好景，好风光
有时办公更远，城外，十五里山隅
衙役走钱塘门，先生由涌金门乘船沿湖向西
在这样的地方处理公文，先生极快
谈笑间一杯茶，一天的公事已毕
回府。先生骑马，街道两旁早已站了众人
一睹才子打马飞过，衣带飘过一条街
幸运的杭州人，求字，求画，并非奢望
另。先生文气重，工程也有独技示人
新开出一条运河，新建了堤坝
围出一个西湖，惊艳了一个杭州

     与父与弟
 
先生之父。老苏是读书匠，读了一辈子
老来入仕。著了《六国论》《管仲论》《辩奸论》
留下《嘉祐集》。老苏善于雄辩
笔，是老苏的喉舌。政论，像老苏的骨头
散文，像老苏的皮囊和长袍
骄傲的老苏，老在大器晚成，和一家两进士
老苏老时，眉山多出一眼老泉
先生之弟。苏辙，字子由，生性谨慎
一生敬重兄长，入仕后虽不很发达
到也平稳，不像先生看破了也会说破
政敌一茬一茬的来。可是子由，与兄长每分别
总有不舍，总怕，分别后再也见不到
兄贬去儋州，病故常州，终是兄弟别了
好在兄在密州时，思子由作了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把一轮明月留给子由，和所有思乡的人

    文忠公
 
家中排行老大的东坡先生，行吟的人
做学士的东坡先生，当过小吏的人
站在王安石对面的东坡先生，客观论事的人
画师东坡先生，书家传世的人
乡间赤脚的东坡先生，围造西湖的人
下厨炖肘子的东坡先生，乡间饮酒人
僧人的朋友东坡先生，知心佛理的人
皇帝秘书的东坡先生，当过组织部长的人
乌台诗案的东坡先生，元佑党领头人
封为太师的东坡先生，封为文忠公的人
从宋朝升起的文曲星，亮了一千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