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事事如常

组诗：赵明森


柔软的事物也会有它坚硬的部分


雪。纷纷扬扬飘落

村庄的瓦楞上

一根根倾斜的肋骨

在平日的阳光中由白变黑



瑶池的高冷，因此熔断

处子的光辉，欢颜尽失

往日里洁癖傲慢的公主，忽而

走丢在童话的王国里



没想到，清晨也露出了冷酷的一幕

雪水被化作冰剑，倒悬在屋檐上

以永不还鞘的决绝

释然掉尘缘中的来生与去日





柔软的事物也有它的坚硬部分

它情愿把埋藏已久的一腔心事

一颗一颗摔碎在屋檐下的石阶上

留下一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响



听，那噼啪噼啪的撞击声，犹如洪钟

以亘古旷世的勇气，惊醒了沉睡的大地

刹那间，碎珠渗入石缝，渐渐消失

在布谷鸟的一声声：不哭、不哭中

被春天赶路的队伍一一厚葬




他会不会像我父亲一样，改名



让我能记住408号房17号床的病友老赵

并不是因为我患病时住在408号房16号床

也不是因为我们都姓赵 500年前或许还是一家

是因为他的名字和我父亲年轻时的名字一字不差

赵文显：伊尔根觉罗的“赵”，文化的“文”，能显的“显”



论年龄病友老赵比起我的父亲要小上两轮

更巧的是，他们小时侯都当过猪倌

我父亲是给旧社会可恶的地主老财放猪

病友老赵是给新社会贫穷的人民公社放猪

他们的身上还有一个共同致命的毛病，就是都能显



我父亲就是因为看不下去的事就想说

1957年，25岁的父亲年纪轻轻就被扣上“右派”帽子

不仅丢了八品芝麻官，还被下放到

高寒坝上鱼儿山农场劳动改造，这顶“右派”帽子

比如来佛祖的紧箍咒还要厉害的多

它害的母亲带着我们全家老小吃尽了苦头

整整二十年，十余口人没有在邻里面前抬起过头来

1978年国家落实政策，父亲才得以平反昭雪恢复原职



病友老赵也是因为能显摆还差点搭上了条命

那年丰宁小坝子榔头沟的沙子被沙尘暴刮到“北京”

国家出台的退耕还林政策改变了老赵下半辈的命运

病友老赵把家搬到了县城，还搞起了挖树埯子

栽树种树的活计。他一遇见熟人就说：

我在朱总理视察过的小坝子榔头沟栽过树

2006年，老赵被修奥运场馆作架子工的儿子

拉去北京打工。病友老赵逢人就说：

我修过奥运鸟巢和水立方



老赵赶上了党的好政策手里有了俩钱

那年过春节手里不差钱，亲朋好友聚会

拼命的抽名烟，拼命的喝烈酒，拼命的掷老羊

没想到平时身体比牛还壮的老赵会突发心梗

他在抢救室里，死去活来，挣扎三天三夜

才算保住了性命……

害的73岁的乡下老父亲每天打八、九次电话

问询的病情，陪护的妻子端屎端尿

上大一的女儿，为了齐交学费东凑西借



病友老赵这次没死，他说还得感谢国家的好政策

年初交了新农合医疗保险，还真管用

花了大几万的医疗费，出院时都能如数报销

昨天我嘱咐给去医院拿药的妻子去看望了病友老赵

妻子回来说：老赵也总惦记着出院，昨天夜里一着急

心脏病又犯了。我真心盼望老赵能够像我一样早些出院

家乡还有那么多的荒山，还等着老赵

去领工，去挖埯子，去栽树。不知道老赵身体好利落出院后

会不会像当年我父亲平反后一样，把名字

由“赵文显”，改成叫“赵文献”……


万物生长，事事如常
      
@一

鸟。活在树上，树有了灵魂
鱼。活在水里，水有了快乐
云。活在天空，天有了变幻
你。活在诗里，诗有了翅膀

@二

没见到的事它并不一定不存在
亲眼所看到的事不一定有真相
戏子卸了妆走下舞台还是演员
聋子从朱唇的口型中意想暧昧

@三

你不爱的浮云缭绕你
你喜欢的风穿堂而过
鹊在飘摇的枝头筑巢
树肩负起有家的责任

@四

你没有兑现你的承诺
是因你中途意外退场
天祸非人类所能抗力
迷失的道路自有归途

@五

骗子的脑门上从来都是
贴着慈善家的仁义标签
贪婪的嘴脸上从来都是
画着冤大头的亏心脸谱

@六

在毒辣的阳光下皱皱眉头
用弯曲的手指摸一下前额
尸屑叶子从眼前花花落下
它成为我活着的唯一证据


两张金灿灿的脸，对着傻傻地笑

太阳盛大的恩赐，足够她
一生光亮容颜的花销

就像褐色的巧克力
覆盖着嫩白的诱惑
也不知会被哪一副
惜香怜玉的尖牙利齿嗑开
让周围的空气
回旋米酒一样的馨香

有谁能说的清楚
她日夜鼓胀的灯芯绒被下
暗藏了多少蝴蝶的吻
和被蜜蜂蛰后的痛

她，一次次地把黑夜
打发给露水和狗吠

每当鸡鸣过后，日头出来
她就开始仰着脸，对着太阳笑
太阳也对着她笑。就这样
两张金灿灿的脸，傻傻地
日复一日地对着笑
从晌午笑到傍晚不曾倦怠

当被无数次惊雷震荡过后
秋分的篮子里日见丰满和沉重
就在人们的不经意间
她面对着太阳悄悄地低下了头

没想到，这一低头
成为了今生最后诀别
她只能把想要对太阳说的话
藏在每一刻成熟的种子里
向土地深深地、久久地鞠躬
心想，那怕只有一颗入土
也会不负来生

一些落叶......

秋天，使出无影剑法
崭落空中雁阵。宿命有轨
干枯无本，留恋无根
怪罪无端。一些落叶……

发光发热的夙愿叠加成无奈
热望的炉膛早已搁置在童年

街面上
晃动着橙黄色的荧光背心
自制的尼龙袋子
没有牌照的清洁车
郊外的垃圾场。收容所里
情景剧正在上演

枝头摇摇晃晃的交椅
肢体疯涨的芽苞，露珠打湿鸟鸣
阴暗处紧密的蝉抱。成为证词

明天就是立春。窗外杂乱的布线处
露台窝风的脚落里，一些落叶
正在抱团挣扎。一个衰败的坟莹
等待着一双祭扫的手


  
赵明森,河北丰宁人，毕业于南开大学管理学系，高级经济师，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石家庄。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诗歌作品，1984年11月参加了河北省业余作者座谈会，诗作曾获《诗刊》人民保险杯优秀奖、第四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诗歌类作品一等奖。部分诗作入选《诗选刊》《中国诗歌报》《中国诗人》《中国银行保险报》《河北文学》《长江诗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