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庆奇,1997年生于云南,创意写作文学硕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作品见《诗刊》《江南诗》《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潮》《诗歌月刊》等。参加十三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第十届《中国诗歌》新发现营、重庆市第二届中青年作家培训班、《诗刊》社·云南省作家协会青年诗人培训班。
时间加快了速度,从高原的东边
转过身来关照西边
山路上疾驰而过的客车
抖落树木去年积攒的灰尘
悄悄离开的人,走路时步子很轻
这是一次仓皇的出逃
我注视着村庄
像陌生人对待陌生人那样
越来越视若无睹
我对人近乎无情,对草木有了
格外的感念。常常蹲下身
为一棵草扶正身子,也时常会
注视一朵花十几分钟,就为数清
它的花蕊,以及这一朵和另一朵的不同
就是这样的时刻,一朵杏花落下
我仿佛感受到鸟儿飞翔的感觉
自己变成了带着淡淡香味的飞鸟
越过灰白的村庄和银色的夜幕
撒落的月光都有我的气息
对饮记
天色近晚,扫墓的人已经归家
广阔的坟地冷清了一年
只有清明,才会热闹起来
这里葬着我亡故的先人
或自然死亡,或意外去世
儿孙会恭敬地跪在坟前,磕头作揖
拱手在坟前倒上一杯酒
我和爷爷往往都是最晚去的
只因这里葬着我的父亲,他的儿子
提到父亲我会想到几个词
意外、早逝、孤儿、丧子
好像每一个词背后都藏着一把刀
每念一个词我就会被割一刀
爷爷取出备好的两只酒杯
依次摆在父亲面前
为亡故的儿子倒酒
一边倒,一边说:喝吧,爹陪你
爷爷喝一杯,往地上倒一杯
这么多年,爷爷喝酒很节制
只有清明与父亲对饮他会喝醉
都说喝醉能忘记烦恼
他该是想忘记儿子的早逝吧
一个人独面黄昏
他喜欢一个人走到沱江边
看滚滚而去的江水翻起白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
每到黄昏,江边就有他的影子
山中微小的村子
小得几乎被人忘记
一年中很少有人会打破村庄的寂寞
爬上山坡,往下看,村子被树丛遮住
看不见一点边角
日子枯燥乏味,可他却一直守着
空空的日子,酒陪着他
五年前儿子坠入江中
他就爱上了喝酒,高兴的时候喝
不高兴的时候也喝,好像总也没个够
不过他只对着江水喝酒
他说江中有他的儿子
黄昏的江边,他握着一瓶酒自饮自酌
常常在喝醉的时候看见儿子跑向他
酒醒人也就走了
泸州街头
十二月下旬的泸州
冷风裹挟着每一个角落
切肤之冷击打着身体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流浪狗跑过
我作为外乡人,游荡于陌生的街头
街口坐着卖水果的中年男人
捏着一支烟
我分不清他眼前的是烟还是寒气
交谈后知晓他家中
有病重的妻子和读书的儿女
这个时候的他多需要一杯酒啊
且喝且哭,把一个男人的苦和痛
像酒一样从内心最深处流出来
大雪将至
气温骤然下降,屋外的枯草结了薄冰
爷爷拿起挂在屋外的镰刀
我知道,他去了煤矿旁边那块
被征收了的高粱地
三个月前还种满了火红的高粱
现在只剩倒伏的断肢
被人残暴的拦腰斩断
贫穷年代,高粱是活命的粮食
蒸出饭来带着一股涩味
后来村里新建了酿酒厂
高粱成了流动的酒
再后来酒厂倒闭,种高粱的人进了城
只有爷爷还是会撒上一些种子
等待红色的谷粒长成霜白色的高粱杆
秋风一过,收获高粱
他用细长的秸秆做扫帚
大雪将至,山间空寂
只有爷爷弯腰捡拾高粱杆的簌簌声
在诗人坟前
我身后是逼仄的断崖
身前的红土里住着一个早逝的诗人
长久的沉默中,空气静止了
我望着墓碑上已经褪色的字
不禁想起他曾经写过的诗
“如果我死了
请把我的魂灵
投进高原湖里”
今夜我在这高原上陪他
明夜又不知赶往何处
这些年,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急
一个青年爱上写诗,爱上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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