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抖了抖涟水的尾巴

故乡是涟水发源地

那瘦筋筋的曲水

象天空掉落的一道闪电

在阳光的折射下

仍系着盘根错节的名号

那些从石板路走出的显赫

是闪电牵出的雷鸣

这条曾澎湃苍穹的动脉

每一朵浪花都有坚韧的血性

金戈铁马驰骋出无数巴图鲁

典藉中压着仰天长啸

古宅虽已人去墙坍

那执拗的涟水

仍拴着铿锵的天空

站在栗山桥上

拽住涟水的尾巴

试着抖了抖久合的扉页

那世业堂李园锡三堂

涟滨书院东山学堂富厚堂……

都在咔嚓作响

湘江开始沸腾了

长江渐起波涛

祖  祠

 半部论语能治天下

一句圣贤却守不住门楣

那些斑驳的旧影

已成一个古老姓氏的包浆

残存的飞檐翘角

是时间谪贬了的顶戴

《南风歌》不再绕梁

择木而栖的鸟儿

在史书中远去

几个朝代的构想

已坍塌成昙花春梦

钢筋水泥的书写

让符号在时尚中撕咬

那些退化的族规

似贪婪的刀痕

将一个影子切割

槽门口的那位老妪

是祖母蹒跚的黄昏

她曾牵着我手

迈过高高的门槛

在神龛前烧香打卦

用皱纹翻开族谱

象在欣赏一幅

基因雕刻的版画

三甲乡红旗居民点

错落有致的古村中

排列着晦暗的火柴盒

老旧的青砖黑瓦

弥留着浮躁的烟垢

斑驳的老墙上

那些隐约的红圈黑字

是在发烧的时光中

走失的神笔马良

那时的躯体

在虚幻的泡沫中聚居

精神被一口大锅喂养

炊烟的步伐由钟声调度

村口的喇叭声

喊出饥饿的晚霞

杉木门框中偎着一位老汉

村长唤他为“跃进”

他在梦想的子宫中怀孕

从口号的通道里降生

几十年光阴荏苒

仍珍藏着

那份乌托邦的虔诚

遁着亢奋的时光邃道

感受那些忽左忽右的日月

冥冥中真实地感应

那年好心夸下的海口

正在一个个真实的

故事中显灵

故乡的文塔和武塔    

文塔和武塔

两颗历史的钉子

将一个从黄河以北

迁徒来的家族

钉在涟水的尾巴上

龙的一块鳞片

在这个不起眼山冲里

闪烁着古老的光环

一个用黄河水浣洗大刀的姓氏

有逼人的剑气和魂魄

那倔强血性的基因

在血与火的洗礼中

擦拭着那根

顶天立地的图腾

毎个院落都浸泡在八卦阴阳

那些破旧的秦砖汉瓦

仍吐着昔日的之乎者也

孤独的拴马桩

系不住没有轮子的朝代

迴澜阁仍烟火缭绕

财神时尚的眼神

比过去更有定力

使劲扶着几个

攫着财运的后生

大山岭上的武塔

是祖先背脊上长出的锋芒

文塔立在五岳寨上

那是世代挥洒的巨笔

多少年来，在族谱上行走

这个家族总有

字正腔圆的底气

和铿锵做人的精气神

夕阳下，塔影和我的梦重叠

小山冲那古阁老宅的手

翻开心中的线装旧章

在一个装点春风的平面上

收集那些仍能激活

的细胞和念想

用文塔和武塔的方位

丈量出山冲里

炊烟积淀的厚度

比划着后人攀爬的高峰

故  乡

小时候经常生病

每当我发烧不醒时

奶奶就给我喊魂

边烧纸钱边呼我的乳名

“回来了    回来了”

再用手在我滚烫的额头上往上刮

当我睜开小眼

祖母才轻松地嘘出一口气

魂被祖母喊回来了

没几年，祖母的魂

却被菩萨喊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很长时间

我的魂一直在红尘中游荡

远离揪心的故乡已许久许久

祖母的呼喊不在了

魂还回得去吗

作者简介：梁尔源，湖南省涟源市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湖南诗歌学会会长。出版诗集《浣洗月亮》《镜中白马》。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星星，等刊物上发表大量诗歌。《镜中白马》入选2019中国好诗第五季。曾参加《诗刊》社第七届青春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