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记（一）

腊月初八晚上八点整，寒雨肆无忌惮
骑车刚好到家，关灯的一瞬间
烤烟房的拐角闪过一道银线，光芒刺眼
后来才知道，那是幺叔身上的煤矿制服标示线，09年的
他说今天打完连户路之后才上的梁子
去找一回柴来发火，好煮面给孩子们吃
手拉锯来回拉动，温暖慢慢扩散
自从么婶和他离了婚，四十多个春秋的一身
承担了一个家庭，承载了三个生命
山烟也是他的伴侣，只有它们，形影不离
空荡的房子，楼板满是蜘蛛扬尘
一根杂木，让奄奄一息的火炉精神抖擞
幺叔端起胶纸窗台上锑盆里的苦丁茶
吹开上面的灰，抿一口
夜顿时又，深了一刻


苦茶记（二）

在一个阳光的午后，我到了幺叔的家
由于特殊的原因，他和自己的老丈人一起住
两个男孩，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刚挖的屋基，乱石参差
一台罢工的打砂机，几只散鸡，晒着太阳
和幺叔闲谈了一些话题，关于房子，粮食和天气
他说自己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二点一个人背完五十包水泥
我低下头心痛的一瞬间，那双要分家的解放鞋竟让我热泪盈眶
幺叔端来一碗野生苦丁茶，发亮的苦涩，通透一身
憨厚老实的他，用手挖出了七十来平米的屋基
又因为石头太多炸材不好弄竟又放弃重挖
找空压机自己在闲暇之余开出了上万斤的石料
消瘦的身体，支撑着已知和未知的一切
我恨自己，面对亲人的无能为力
我恨世俗的风风雨雨改变了青葱岁月
其实一个人不要自私的为自己而活，养活身体不在话下
可要养活心灵，又何止温饱问题
又何止这些琐碎的诗行


苦茶记（三）

再次路过那间瓦房，在新春的暖阳里一如既往
回风炉的火管为难地靠着楼竹，奄奄一息
伸进炉底，还有些来不及逃离的柴燃余温
将长木凳再往前挪一下，开始和幺叔交谈今年的庄稼计划
栽几亩核桃，几百斤洋芋，点些包谷
简简单单的构想，意味深长的回答
孩子是他的命，庄稼是他的血
他将老式的汽油打火机打燃
把细碎的松树枝丢进苟延残喘的火炉
噼噼啪啪，哪怕生活只剩下枯叶
活着就该燃烧自己，这有可能叫命
火光映亮幺叔暗黑的脸，蓬松的头发
也灼烧着我惆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