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每一粒沙都会歌唱（组诗）

  第一次看见梦中的黄河

昨夜风轻雨微，沙坡头
披露出一个润湿的早晨
露珠照亮，一条陌生的路
把我引向一个只在课本上
才读到的宏大词语
苹果园寂静，弹出一两声嘶哑鸟鸣
树上枣子。有的已成熟
有的还很小
滚落在地的等待腐烂
习习风中，手卷喇叭状
“请问这是黄河吗？”
对方侧耳细听，大声回应：“是-黄-河。”
我魂牵梦绕的黄河一路奔腾而下
翻滚着浊浪，注入我的心中
我展开双臂，大声的呐喊：黄河
滚动着泪花，忘情向她奔去


   祁连山下的麻雀

一群灰头土脸的麻雀
从地上扑扑的飞到树上
又从树上尘沙般落下来

没人知道，它们从什么地方来
又将回到什么地方去
飞上飞下，叽叽喳喳，忙碌的样子
有点像那些贩卖交易的商贾

它们从汉朝跋涉而来
羽翼上驮着祁连山的霜雪
和丝绸路上的风沙
在这里，用月光对换银币
以一粒草籽喂养自己

漫长岁月中
它们消失于无形，又以一种符号飞翔于天空
我从祁连山脚下走来
身披五彩丹霞，斜光中
它们飞来又飞去的背影
撞击着一个异乡人的灵魂


 尘世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排着队，去瞻仰
北魏、隋朝、唐朝、五代、西夏、元朝的佛像
导游带领我们从一个洞窟到另一个洞窟
从明亮走进黑暗
又从黑暗返回明亮
每一次进出，六根就清净一次
每一次进出，佛光就闪现一次
导游讲：涅槃经变画、乘象入胎、飞天……
我们屏住呼吸
自以为灵魂得以升华
自以为心灵得以净化和重生
从莫高窟出来，乘车返回
我反反复复看车窗外的尘世
和我们来时
并没有什么两样


 中秋，我在德令哈

今夜，德令哈的月
苍白又荒凉
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今夜，德令哈的月
又大又圆，像一滴感伤的泪
悬挂在夜晚的天穹
欲滴

今夜，德令哈的小酒馆
霓虹灯闪烁：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哥哥，今夜我要吃龙虾

德令哈，这座早已不再荒寂的城
今夜，没有凄凉的雨
只有诗人笔下最后的草原和抒情

德令哈，今夜我没姐姐可想
只想，远在千里之外
月色笼罩下的城市万家灯火


 朵朵草

戈壁荒漠，在车窗外奔跑
看见了朵朵草
倔强地生。几十年才长高一点点
纵目望去，大漠那么空旷
听说有狐、狼、野驴出没
尘沙中，望了很久
也没见跑动的身影，或鹰的飞翔
一座山峰看见了
很近，奔向它
却要一两个小时车程
多么不容易啊！
在这缺水少雨的高原地带
除了生存，还要像朵朵草那样
一点一点，长出山峰一样孤独


  夜宿宝鸡

扺达宝鸡，已近黄昏
匆忙下榻预订的宾馆
住一宿，明天去更远的大西北
华灯初上，繁华的大街
车来人往
我们挨家寻找合胃口的川菜馆
一家涮牛肉馆门口
服务员拦下我们，入店观菜谱看价格
同行的人出了店门
我却故意把一本菜谱翻来翻去
盘算怎样摆脱服务员过分的热情
吃饭喝酒时
我们谈论川菜的正宗
谈论明天的行程和规划
也谈论宝鸡，古称陈仓
全然不顾外面夜色有多么浓
直到把我们彻底淹没


 登鸣沙山

鸣沙山。像一粒巨大的沙子
包裹着更多的沙，风打着唿哨
登山的人，密密麻麻
每个人都在努力成为
一粒发声的沙子
夜幕降临，我站立山顶
看见那么多的沙
举着萤光棒，在晃动
这些蓝莹莹的沙子
每一粒，都是渴死的浪花
夜半，开启了身世的歌唱
从那堆沙子中离开时
我成为了一粒
尘世中
会发声的沙子


   大西北

去大西北，脑海
首先想到了荒凉
大漠荒凉，戈壁荒凉，驼队荒凉
天上的月亮荒凉
人心荒凉
带着一颗荒凉的心
从陕西至宁夏、内蒙、甘肃、青海
我看到了祁连山的荒凉
河西走廊的荒凉、丝绸之路的荒凉、盐湖的荒凉
明长城遗址的荒凉
再到德令哈
我感受到一个诗人内心的荒凉
一路上
有荒凉陪伴，我感觉到了
荒凉之中，一种隐约温柔


 做客牧民家

青海湖幽蓝的波光
徜徉着我们的笑声
雀跃的身影
在草地间寻找美好的瞬间

我们来自尘世
圣洁的湖水为我们的灵魂净化
不远处的小木屋
马哥一家正在宰羊必备午餐

一只上午还在咀嚼青草的羔羊
现在没有了
它的时间，卡在了我们来的路上
草原上回荡着咩咩的叫声

没有什么，比盛情更为广大
我们走出很远
马哥一家的情意
还在我们心中阳光般打开


 托起生命的颜色
---参观青海原子城纪念馆

从原子弹的爆炸声中
走出来
我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在一个屙屎不生蛆的地方
一群人怀揣信念，肩扛重任
用顽强的斗志堆积成的核裂变反应
在瞬间，炸醒了世界
炸出了一个民族的尊严

很少有人知到
邓稼先，隐姓埋名28年
直到去世前，他的名字才为绝大多数国人知晓
超剂量的核辐射‌
让他走完了短短的人生
很少有人知到
郭永怀，因飞机失事
死前还与警卫员牟方东紧紧抱在一起
保护着一份绝密文件

这些用一撇一捺构建的大写的人
多像戈壁大漠倔强而生的植物
常年经受蔽日黄沙的考验
却用孱弱之躯托起生命的颜色
他们是骆驼刺，是红柳
是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

走出原子城纪念馆
纪念碑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些陌生的名字，在大理石上
犹如一个个发光的原子
在苍凉的大地与天空
升腾起一朵让国人自豪的蘑菇云



王郁林，男，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自贡市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委员，作品散见各地报刊及各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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