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神明住在简陋的瓦房里
斑驳的墙面，随时可能让他落下来
好在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
红纸象一张干裂的面皮
潦草的画像，跟他原本的肃穆相距甚远
风在屋里窜上窜下，撩起松脱的下角
转了几圈又从墙沿的裂缝溜了出去
一只蜘蛛偶而会前来结网
在七月和八月收获的猎物最为丰富

他不计较这样的草率
他是从旧时代活下来的那批人当中
偷偷藏起来的。他在箱底躺了二十多年
重见天日后不久，他们相继辞世
旧堂屋被拆除，新堂屋建起来
他还是被安排于原来的位置。供奉的香烛糖果
没有先前更换得那样勤了

有时候几个月他见不到一个人
蒙尘满面，无人问津，孤独也会让他
与窗口倾斜的日光闲聊几句
乡下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他们热衷于
赶往更远的地方，带回来
一些乱七八糟的行径和多余之物
他们的乡音和体温正在改变
躬耕与乡愁的章句越发模糊不清

冬天继续深入下去，就过年了
喧闹的场面终于得以再现
他能得到几杯薄酒，安静地倾听
桌子上的放肆大笑或轻言细语的人
一年到头遭遇的传奇，委屈，与欣喜
有时候会有一两个年长的人落泪，泣不成声
他们带出去的少年，如今变成一盒骨灰

正月过后，更老的一些人留了下来
他们已经不起折腾。从城里拖回来的一身疾患
让他们步履蹒跚，终日斜躺于院墙根
象他们的父辈在当年一样
守着烟杆和茶缸，守着太阳慢慢成为落日
这时候他们想起了墙上的神明
赶紧起身，燃三柱香，合掌祈福
保佑在外的人丁，只增不减，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