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1
我想我醉了，醉死在这个初夏的夜晚。
暗香麻醉了我的神经，熏风吹昏了我的大脑，夜光撕烂了我的肠胃。
我静卧荒野长醉不起，充当一具夜行人的拦路虎。任无数幽蓝的枪口瞄准，闪着一天寒冷准星。
踏着无序节拍，哼着挽歌曲调，穿着嘈杂披风，去赶赴一场残汤剩水的晚宴，本不是我的错。
我焦渴待毙，又渴望不死，仅此而已。

1.2
以诗之名，化身诗囚；
引诗之焰，锻造诗魂。
时至今日，空留一地诗情之殇。
缪斯女神总爱嬉戏，玩弄这些至诚之心于股掌，反复煎熬如咸鱼。
亦如大夫的恶作剧。
宽松的衣袖卷起一江长风，高耸的冠冕搅乱一天流云，错乱步履踏翻汨罗江畔。
失足之间，留下一场千古遗风。
或者，鱼藻轩也难脱干系。
一代大儒五十之年的只欠一死，弄污昆明湖一世清名。

1.3
沉沉的夜，稀释了一个个孤单背影；
沉沉的黑，吞噬了一个个匆匆赶路的夜行人。
我想留住那纸身影，在纸上还乡的日子，祭向纸灰未烬的荒丘。
静下心来，擦抹几滴清泪，蘸着尖尖瘦指，书写一首稚嫩诗章。
再把这长短不一的诗行拢起，燃一堆篝火，映亮这一天阴郁的夜色。
可是，夜不答应，黑不答应，风不答应，笔不答应，长短不一的诗句不答应。
于是，我也不敢答应了。

1.4
诗和远方，总以诗的名义，在远方招手。
路标虽斑驳，字迹却清晰，悬挂在远方岔路口。
一条通往未知的远方，一条伸向远方的未知处。
我总在徘徊，抬起的脚尖瞄准左边，又挪向右边，不敢踏上几近歪斜的路面。
诱惑一直藏身于远方深处，未知也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一场场饕餮盛宴。
一个个诗人接踵而来，鱼贯而入。
我抓不住即将消逝的背影，留不住一颗赴死之心；
大喊几句，又招来一地骂声。
我哦，我！
默默地注视，怅怅地围观，又泪雨如烟，在这个浊而渐清的夜里。

1.5
献祭，抑或宰割；
毁灭，或是重生。
我还是分辨不清，缪斯的唇和死神的齿，哪个更温哪个更冷。
即便生命之花枯萎在水泥地面、冰冷铁轨，或消融于污浊的空气、微澜的深潭。
你还是说，诗的圣坛只有鲜花，没有血腥。
甚或，一代诗囚堪比天人，本就驻守在超越尘寰的最高层。
即使苦痛横流、呻吟遍野，亦是卓尔不群的出水芙蓉。

1.6
仰望化为流光，崇拜甚于剑锋。
我本是一介俗人，挤出一脸俗笑，去装点俗人的门面，再把几页赞歌张贴在自家门楼正中。
更多的时候，我要赶去哭灵！
是的，把灵堂修成舞者的展台，荒丘拓成歌者的音乐厅。
我要去歌舞，尽情展示自己兴奋的嘴脸和扭曲的身影。
鄙俗的我，一如世俗丑星。

1.7
就是现在，夜的窗外骤然突变。
大风如歌，大雨如注，大幕如烟。
祭祀的时辰到了！
整理衣冠，清理心绪，打理祭品……
我是个有准备的人，提前把所有可能仔细装进祭篮，再缓步逐一登门，去拜谒那些远去的背影，连同一颗碎裂的诗心。
义无反顾地起身行去，投入这癫狂的雨夜吧！
那身影，那诗心，可在远方等我；
今晚的夜色，今夜的风雨，不管你可否能懂，我自独行。

二

2.1
这是新的一天。
刚刚起步的时刻，你却走失了。
时针一路趔趄着蹦到零点，一条短到四个字的短信，撕开闷热空气，划一道五千里长的口子，带来你走失的消息。
我的心绪乱如麻团，怎么也缝补不上那一抹暗蓝天幕上的伤口。
正如你二十四年的足迹突然中断，永远接续不出一个浑圆的年轮。
世上拥有了新的一天，却独独丢失了他的主人。

2.2
读你，在这个沉醉的夜晚。
其实，在辽阔夜色下，默默诵读乡村的孩童还没长大；
秋风飒爽的大地上，与一场陈年的风相拥而泣的夙愿也未达成。
时至今日，扑向滔天大火的飞蛾，还在生活场上低徊；
漂向大海的秋天病人，他的棺材还和落叶一起，在河水里漂流。
还有那一群冷风，透过柴门和窗户的缝隙，偷偷溜进去，让你积攒了一整个冬天的心事，至今烹煮不熟；
下班路上，路灯下的送水工扛着落日，也尚未到家。
呵！午夜吞下了最后一片天光。
冬深了，你丢了。

2.3
寻你，在这个喧嚣的夜晚。
你不在车间里。
那窖藏在车间的诗词，还粘有你的体温。
你却踢翻了结满三尺厚冰的车间，借片片飞过的青春远遁。
你更不在流水线上。
当十万打工仔和十万打工妹，站成流水线上的雕塑。
你挥起手上盛开着繁华的茧，毫无情面地砸碎了一座古老雕塑，又迅速逃离现场。
你也不在一个个名叫城市的地方。
那是一处处拍卖场，拍卖了皮肉脂肪，拍卖了肝脏胃肾肺，拍卖了力气和青春，连同仅剩的一声咳嗽和一根没人要的骨头。
终于，你拍卖掉最后一口呼吸，竭力完成一个自由落体运动后，在一条洗澡毛巾做成的裹尸布里躲藏。
呵！你是一个仅留有名姓的隐者。
我寻不到你，这里不是你的城。

2.4
你可心安，在这个沉寂的夜晚。
站着入睡的你，可曾寻到妈妈的梦想；
被风刮伤的痛疼，可否在你心里安放。
偷偷走过黑暗的你，可曾归隐在寺庙里，为不可挽回的懊恼秉烛诵经；
最后一块留守青春的墓地花圈上，可否有你补编的玫瑰和玉兰。
你可心安，为奔逃而自杀的诗人。
你可心安，一辈子想看大海的大山囚徒。
因为天空破碎，你满嘴鲜红；
因为正午的太阳粉红，你粉红的泪水汩汩奔流。
你走后，还是有人在叫你阿狗或阿肉的小名；
你死后，还是有人去哭你送你，为你出一部阵阵死亡扑面而来的诗集，拍一部褪色的纪录短片。
呵——
为工业废水溺死的青春，
为生活梦魇胁迫的囚徒，
为暗淡命运吞噬的雕塑，
为新的一天祈福的打工诗人。
你可心安！
阿公，阿嬷，阿爸，阿妈……
那些至亲之人，高一声低一声，日夜呼唤着走丢的村童。

2.5
新的一天里，我正翻阅新的一天。
那枚铁做的月亮，映亮了整个屏面。
我敲击着键盘，为你写一首告别的诗。
不管你咽下多少长满水锈的生活，吐出多少耻辱的诗，我还要一一祭还你。
好让人心疼的二十四岁！
许立志，一个坚实又崩塌了的诗人名字。
昨天的日历撕掉了，新的一天还在继续。

三

3.1
十个海子，在昨夜全部复活。
梦里塞满狂欢的影子，在飞旋，在长啸，在大地的浪尖上舞蹈。
还有什么羁绊，让你重返二十七年后的村庄。
那里春暖花开，那里美景不再。
那里波涛干涸，独留一个幸福的身影，遥祭远去的大海。
海子，那些忧愤的影子。
要怎么说，你才相信！

3.2
十个海子，播种了十个梦想。
有的空无一梦，有的美梦着床。
有的倾心死亡，甘赴践约，追赶那轮烧瘪了的太阳。
今夜，在寒冷高原，在寂寥草原，在拥挤的海岸线，在遥远的德令哈。
我把苦痛还给你，把绝望还给你，把远方还给你，把疲倦还给你。
就在今夜，天空一无所有，天空又星光灿烂。
我想还你所有，连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独将死亡留下。

3.3
海子的歌，录制了二十五载，精华处仅是七年光景。
唱片刻录不到一半，就被钢轮碾成碎片，遗弃在高远的山海关。
是天才的策划，还是无奈地自戕，任人忘加饶舌。
血的人生给予血的开示，活着的依然在横槊赋诗，谁还在那里幸灾乐祸？
我不屑说，我的喉咙灌满血泪翻涌的长河。

3.4
从什么时候，我瞥见了死亡的影子；
又是什么时候，我嗅到了陈腐的气息。
一个永恒命题横刀立马，剑拔弩张地对峙，在那个情欲汹汹又孤独一人的村庄里。
是的，我只能把这一切——
归罪于高原的大风、草原的长调；
归罪于误场的上师、迟到的知己；
归罪于迷失的心路、出离的灵性。
其实，是我读不懂你，就如读不懂一部远古文字。
俯下身子倾听吧！
倾听一个奔跑的声音，倾听一个洁净心室里流淌的不绝呻吟。
即便走火入魔，也要坚守诗歌道场；
即便身化虚空，也要留一抹焚毁的轨迹。

3.5
今晚，美丽的月光还在流淌。
我忧伤的海子，依旧驻守在那个悲伤的村庄。
我该怎样去祭你！
把你五月的麦地、七月的大海、八月的杯子、九月的远方，连同遗落的鞋子、失散的四姐妹召集起来，订一首长长的诗章。
（无须等到每年忌日，在坟前空设灵堂，让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扰你长睡。）
想的时候，只把发霉的诗句晾晒一遍，再收拢成一束，封进心中祭坛。
你可愿意，我忧伤的海子！

四

4.1
在诗的故城里相遇顾城，是我的幸与不幸。
1980年代的深秋，一地落叶翻卷在油画里。
厚厚的尘迹，一如二十余层年轮，叠压在老旧的画框上。
陈年旧事，记忆犹新。
清高的冠，清秀的脸，清泉喷涌的瞳孔，和着一尘不染的诗句，在洁净的心室自成一景。
睁开黑色的眼睛，去寻找青春亮色，找我一世的光明。
时至今日，我还在黑夜里努力辨认着远和近的路径。

4.2
你是小城唯一的主人。
这是上天的安排，你注定要独守那座城池。
你倾心打造的城，只留有一颗心的容量，再也容不下多余的心声，包括至亲至爱之人。
你要誓死护卫这脆弱的城墙！
所有的爱慕、温情、私欲、欺诈……
如镪水一般汹汹而来。手足无措间，流泻出纯净诗句的指尖，也能闪射斧刃的死光。
曾经洞开的城门嘎然关闭，是你错乱的选题么？
选择如斯，就如你把激流岛硬生生塞进自己的心海里。

4.3
那个任性的孩子，你的画笔哪去了？
我在你画出的天空里搜寻——
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个露水浸泡的早晨，那位未见过阴云的爱人，以及那条清晰的地平线和快乐的小河。
当然有北方的孤独者，还有爱斯基摩人的雪屋。
你画出的一切，都是我早已丢失的童年珍藏。
那个爱扔诗的孩子，你的诗句哪去了？
我在你遗下的足印里寻找——
走了一万一千里路的长长足印里，挤满了灵动的诗句。
那些随意丢弃的纸团，包裹着童稚的世界、永不妥协的梦语。
你乱扔的一切，都是我未愈的青春之痂。

4.4
此时的窗外，大雨如注。
我不敢望向窗外，哪怕眼角的余光，也要仔细拢好。
那玻璃之人，那水晶之心，我怕我尘俗的目光伤到你。
就在今夜，我是这般小心翼翼，急促的呼吸还是一次次弄疼了你。
呵！今夜里——
我的眼眸清澈，我的世界呜咽；
我的心泉清澈，我的歌声呜咽……
谁能帮你搭建一座遮蔽风雨的象牙塔，来安放你薄如蝉翼的身影，连同你惊惧不安的心魂。
在诗的故城里与你相识，是我的幸与不幸。

五

5.1
我知道，我避不开你。
黑土地的滋养，白桦树的漂白，让我们拥有认同的肤色和呼吸。
我的好兄弟——戈麦！
把最不愿示人的心语，压榨成一指所谓现象的标签，强行贴向诗坛一角，供人品头论足。这不是你的本愿。
我为你委屈，念念不忘，又忿忿不平。

5.2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末世里一遍遍回放。
录音久远，音色苍凉，让人回归到久远又苍凉的时光。
举起语言锻造的利斧，剖开内心封冻的冰河，把自己沉入水底，去拓展心灵与生存的空间。
这是你的誓言：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
于是，你潜入水底，携一摞遗世手稿，游荡在无物的空洞里。
是厌世者的预约，还是夜行人的预言？
你咬紧了牙关，任后人猜想。

5.3
你的坏天气，阻止了冬天的对话，把秋天的呼唤阻在清寒之外。
你的红果园关闭了，玫瑰和牡丹业已枯萎，老虎和天鹅尽皆倒毙在浮云匆匆掠过的高处。
是的，你的世界里天象突变。
大风吹裂了沧海，南方之耳失聪于北方城郭，盲诗人最终没能获得新生。
这一天，成为一个可耻的忌日，一个撕裂的痛点。

5.4
世人还在日夜不停地卖力打捞着。
捞出一具湿淋淋的尸骨，捞出一堆湿淋淋的诗句。
我只哀叹——
那一堆长短诗句，
散发出阵阵腐臭气息，熏蒸着谁人的心肺；
那一躯高大身形，
僵硬成一具竖琴姿势，拨弄着谁人的经脉？

5.5
今夜送走你，不算太迟。
我想终结这个日子，剔除这片黑土地里孕育的盈余花籽。
不要责怪我的冷硬心肠，我不愿陷身于黑暗与死亡的影像里。
我的青春，拜一天曙光赐予！
是的，漫天曙光垂射的那一刻，万物注满了活下去的热望和勇气。
此后的日子，向往温度，向往光明。
我的前方，铺展开一片蔚然的日不落风景。

六

6.1
想写一首诗！
是最后的一首，在淳安，在千岛之城。
汪洋的纯净水漫过稿纸，浸烂了近乎发霉的诗句，挑挂在新安江畔的竹林里。
默默地蜗居，挣扎，哀嚎……甚至死去，直到日轮轻轻碾过二十六个秋日。
直到今夜，在秋风里。
迷失了方向的方向，我来祭你！

6.2
好想写一首诗！
为一棵让英雄颤抖的树，让公民流泪的国，以及让诗人肝脑涂地的园地。
热爱诗歌！
就如爱自己，爱你突然缺失的另一半年轮。
你认真努力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在麦粒的轮回里穿梭。
在麦苗青青的山地收割半片青春，在春华秋实的深处收割半滴眼泪，在叫做诗的麦田里收割着半个自己。
最后，随麦子一同献出的，是一无所有的你。

6.3
好想写一首诗！
写一个翅膀的天使，一条腿的战士，一个矛盾的上帝。
其实，我更愿意写一棵青草，热切驻守在无名高地，等待一个陌生女孩的来临。
风花雪月袭击了这个城市，并用鹰爪捉走了一片孤独大地。
至少，你还有母亲和飞鸟，还有太阳涂抹在岩石上的时间印迹。
更有背负青天的大鸟，遭遇扶摇的远风打磨，一次次试探着更深更远的距离。
就在一瞬间，你没想偏离轨道，轨迹却偏离了你。

6.4
好想写一首诗！
写一棵玉米大树般地倾倒，一丛乱草纠缠着槐树，一群女人谦恭地活着，一种让钢铁流泪的人性，以及羞愧无比的我辈。
当然，还要写那只怪兽。
如貔貅一般贪婪，吞噬着乡村、平原、山坡、麻雀……还有年老的人类。
这只畜生，还在平原和山坡上走来走去。
你发誓，要用诗句杀死它！
它却一回头，咬住了你的命门。

6.5
在今夜，写一首诗！
祭向一位默默的斗士。
沉寂中，月光忽闪如蝉翼，山涛翻卷如画壁，江水咆哮如心曲。
默默的你，至今驻守在无声阵地。
逡巡千岛之湖，倾听千层涛声，迎送千万霞飞。
已是午夜了，才猛然醒悟——
你想写的最后一首诗，其实就两个字：
安息！

七

7.1
刚刚栽下一棵小树，在八月的南方，虚火燃烧的东莞。
叶已浓荫，巢已安好，独缺凤凰的佩羽。
又有谁会怪你——
梧桐树吊死吾同树，美丽戕害了美丽。
不想成为奴隶，偏又钻入枷锁，脆弱的心脏怦然箍碎。
一齐碎去的，还有破云飞天的小鸟，连同相近或遥远未来的消失。

7.2
不留余地！
绝不给所有人以喘息余地，包括多余的自己。
余地是一条硬汉子，一名真实的才华诗人。
疯狂、决绝，又敏感、脆弱……
这是中国诗人的另类标签，他填写得完整又清晰。
我不想让悲愤，再次涂脏那个金秋之日。
猩红的血，早已风干成一纸名片，惨白的脸印在阴森的色调里。
再敲出几句祝福的诗，在博客里散发，追赶着四处奔逃的知己。
想到余地，我的头脑里全是平平安安的憨态萌意。
你说，一个突然死去的人是残忍的。你却把残忍发挥到极致，全力舍身践行它的威力。
于是，平平安安的世界坍塌了，平平稳稳的四季错乱了，平平凡凡的日子干瘪了，平平静静的午夜复活了。
疯狂又决绝的姿势，卡住了长夜喉管；
敏感又脆弱的呼吸，噎死了远行骑士。
这个世界，美好与期许，负重与前行，支撑起诗和远方。
我要说，去吧！
这个世界里，决然远行，不留余地。

7.3
那一刻，夜色通透如琥珀，遍地月光堆积。
团团片片的棉絮缓缓飞升，失血的容颜云一般洁净。
暗蓝色天空被漂白，白如一张无字的纸。
那一刻，蝌蚪文漫空飘飞，书写了一首星星点点的天河之诗。
连江河都无缘领养的蝌蚪，只能是天上尤物。
毕竟大地有太多污垢，那一条江河当是污浊的源头。
那一刻，蛙的卵泡鼓胀在暗夜里，支撑起一个臆造的温室。
精致又锋利的手术刀悄然闪过，割破透明的谎言。
天空塌陷了，忧伤四溢……
那一刻，蝌蚪仅是幻相，被博爱稀释得无处藏身。
播撒仁慈于被污染的土壤，深埋了几颗待萌发的草籽？
幻想着爱意成荫，真爱遍地。
就在那一刻，蝌蚪摇身蜕变，奔月而去。
天籁之声浑然响起，天使回家了。

八
8.1
我醒来了。
醒在刚刚草就这部无奈的半卷文字之时。
是的，只是一部残缺之卷，半卷之诗。
三十多个夏日炎火，烤焦了太多陈年旧事，烧死了多少诗情画意。
就连这一部残卷文字，都成了大漠之粒。
该止笔了，这本不是我的分内事。
剩余的空白处，留给那些跃跃欲试的后来者，前来添加注释。
其实，我早知道——
那些上榜和未上榜的故事，仅是一种无聊又无奈地枯燥复制，都有着相同的剧情和结局。

8.2
我厌恶腐朽的文字。
那些喋喋不休的长短诗句，泛着阴湿气息。
死亡的阴影遮住眼帘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抓狂，都在呼号奔离。
逃亡与赴死，血腥与浊泪……
阴暗裹挟着死亡，疯狂撕啃着渐要空悬的塔体。
故国诗坛上，一直阴魂缠身。

8.3
就在今夜，我要燃一盏灯火，照一片光亮，为夜行人送行。
那一条小路，无畏地掘进，是我一生的里程。
我为生命而歌，为生活而歌；
我为孤愤写诗，为快乐写诗。
为敬畏生命，我不会赞美毁灭；为感恩生活，我不会放手宰割。

8.4
怀念的，已经远走；
回忆的，早已陈旧。
所有那些欲说还休的故事，都已结束；
所有将要发生的，谁来拯救？
去吧！随着这部残缺之卷，安然远走。
那些自戕而逝的诗人，连同那些灵动不安的诗章，惟愿百年不朽！

2016年8月5日于莒南扶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