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  诗歌还在心上
“运动”的风浪刚刚过去
诗是彩虹般的伤痕
一道道血印子里
闪着泪光
在黎明时分
倾听小草在歌唱
那时  诗歌的确在心上
一茬新人
从上一茬人的伤痕里
嘭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们并没有摔疼
他们弹跳起来
被伤痕里的血气
熏成朦胧的云朵
花一般朦胧的云朵  
彼此并没有相约
相遇  只是使命的巧合
可他们  刚刚在朦胧里站立
就已匆匆飘过
云影散去
剩下一片赤裸

那时  诗歌猛然停在了下半身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既然不再朦胧
既然枪声很远
既然微笑昂贵
既然当下可安
诗歌就在打工的路上
走走停停
不知哪条路上有生活
干脆躲进工棚或地下室
与疲倦的夜晚苟且
啤酒  小烧  廉价香烟
都让头脑晕胀
只有下半身醒着
下一站  脚步往哪里走
走累了  在哪里坐一会儿
饿了  吃点什么
似乎  腰带以下的这些事情
决定着这代人的命运
于是  诗歌的瀑布
从腰带的悬崖上
倾泻而下
直白的  委婉的
写实的  比拟的
种种笔墨风流
在下腹部及其以下
反复回荡

那时  诗歌涌上全身
在时代的衣裙下
四处游走
“你的身体是个仙境”
成为穿透时空的一声坏笑
在这典雅的放荡里
“身体地图”被广泛欣赏
有人从这地图里看到了远方
于是  怦然心动
而且  立即行动
把裸露的身体
塞进想象的行囊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哦  世相纷繁
并不是身体在就必定阵地在
要想安安稳稳
必须有一部“平安经”来护持
果然  一部四百块钱一本的贵重功德
应运而生
身体一时淹没在这特别的祈祷里
似乎安静了不少

这时  诗歌爬到了上半身
请不要误会
诗歌并没有打算塑一座时代的半身像
而是直接爬到了嘴上
结结巴巴地吐出一行又一行
结巴诗
结巴诗
结巴诗
人们又一次向诗歌惊呼
这高叫说不上是礼赞
因为  有人高声发问
为什么不好好说话
为什么不给个痛快话
是诗歌老年痴呆了吗
是诗歌小儿麻痹了吗
是诗歌舌头抽筋儿了吗
是诗歌在打摆子吗
都不是
诗歌只是在自己的天地里
自得其乐

诗歌  你为啥总在身体上游走呢
噢——原来  
诗歌早已从心出离而去
诗歌已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  只是回过头来
拿你的身体寻个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