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夜无痕

1
日子瘦如长蒿
疲惫的时光
在某个窄道里延伸
生物轮回在秋夜的走廊里
我像粘在墙的木偶人
在漆黑的雨夜
睁着呆滞的双眼
没有一盏属于我的灯
好想看见
一堆荒野里的篝火
没有射进阳光的心
是灰暗的    

 2
夜里落下的叶子
与枯萎的野草
看不到半丝伤痕
空空的心
住不进自已的影子
被划伤的记忆
还在神经里挣扎    

3
我被纯朴的人
在不断地放大
大如真空
而我的期盼
却越来越小
甚或小于针孔
我一个渺小的人
却守着一个庞大的夜
忽然觉得
自己很富有
富可敌国
又忽然觉得
自己很贫穷
穷得无立锥之地
我所牵挂的一些人
会有几个
真能让我住进心田

4
似乎有无数颗
为生存而煎熬的心
在穿越一个
荆棘丛生的孤岛
而遍体鳞伤
所有的一切
都那么玄幻迷离
好在今晚
伸手不见五指
秋夜无痕

2016.10.08

2,◎恐惧的颜色

她的表情
像堰塞湖的秋天一样平静
湖心一定有地震过的裂痕
也一定有一个堤坝
我无法逾越的堤坝
也一定会出现一个周期
我在周期外，等枫叶凋零

2017.05.24家中

3,◎江湖

我很久没见到乌鸦
而在一个傍晚夕照的江面半空
黑压压的乌鸦翔集
我却孤单一人
寂寞的像对面山崖上的那只老鹰
它也躲在这里
一定猜透了我的心思
江面的船舶，山腰的汽车
不懂乌鸦与老鹰的江湖
我知道，还有那个爬上山顶
触角潮湿的蜗牛，也是来自江湖

2016-06-18应山家中

4,◎雪 人

一入深冬，高山便摘掉了绿帽子
顶上了白头盖，开始祭奠岁月

总有一些像神一样的人傲立于山巅
而被另一帮神，从花名册上勾去

我在虚拟的殿堂里，贡奉着诸神的化身
顶礼膜拜，甘做虔诚的信徒

总有弱不禁风的神，会被一阵阵阴风
吹出一身盗汗

我是在风口练太极的苦行僧
继续塑造理想王国中的雪人

我也像雪人
将是最先被融化的雪人

2017-01-11日于秭归茅坪

5,◎吞下山顶那块雪

今年碰到的第一场春雪
是在鄂北中华山
山巅雪中
飞走了一只仓皇的麻雀
是我抢占了它的地盘

我在最高处
捧着一捧雪
没有顾及雾霾与废气炊烟的毒素
慢慢吃完
像是吞下了我的半个世纪

那场雪，本无异样
却因想起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而深刻
我比那只飞走的麻雀
更无助

2017.04.03于三峡

6,◎远山

我没有过雪山草地，没有深入沙漠
像苦行僧走进了泥潭
还有一帮人，很近，几乎能牵着手
我们都像是泥腿子命，望着远山

2017-11-05于宜昌长阳

7,◎有的树

有的树，几乎参天
枝繁叶茂，鸟儿云集
我，或一帮人，像树下的浮土
接着落叶与鸟粪
或许，会充当泥石流与地震的
鹰犬走兽，助大树隐形换位

2017-11-05夜于宜昌长阳

8,◎曲解峡江

看峡江看久了，便看出了血盆大口
它没有吐出鱼虾，却吞噬了小船与渔夫
它没有浪来酷暑的清风
却浪走了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少妇
她六岁的女儿，对着江水喊妈妈

许多人面对峡江，感叹之余
敬而生畏，敬而远之

2017-11-10夜于宜昌长阳

9,◎老街

那是一条明清时期的老街
老人们像夕阳的孩子
夕阳累了，他们就乖乖地回屋
他们追忆往事，总结艰辛的一生
面对衰老，面对故旧死亡的消息
他们视野模糊，迎风落泪
最早的来自民国
坦然面对死亡，那份从容
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气

2017-11-13宜昌长阳

10,◎谎言

这么深沉的夜
一定有人不敢入睡，怕监控视听
怕睡到另一个世界
无人拷问，也会招供
只有高人，在梦里
也能满口谎言

2017-11-13夜宜昌长阳

11,◎夜（1）

过了子时，天就矮到了极限
寒月伸出了优柔的弯刀
整个尘世，都躲进夜幕
总会有人像苦楝树一样，面对夜空
承受不了这庞大的夜
在承受脏腑的频率与疾病
在承受厄运与哀愁
在承受纷乱的思绪，与爱人
有许多割舍不下的情份
有亲人，好人
也有抹不去坏人
有不能放弃的，也有无法摆脱的
交汇在人生相应的时间段
有掏出欢乐的，也有亮出利剑的
有亲朋的抚慰，也有仇人的奸笑
有期待已久的，也有躲不开的
就像这样的夜，这么深，扑朔迷离
前方等着的，会是什么
谁能未卜先知

2017-11-16夜于宜昌长阳老街
19日修改

12,夜（2）

从子夜里坐起来，独对夜空
夜，总是那么黑，黑到唯我独尊
开始清理大脑，某人某事，某计划
这规律，在恶性循环
偶尔，也胡思乱想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最伤神，最伤心
神经系统染上了夜的色彩
像面对一张孤独的药方
能嗅出许多奇特的药味
思绪像夜游神，紧攥钥匙
试图打开一些心灵上的锁
包括魂牵梦绕的女人
心血来潮时的无聊文字
也像冬夜里干枯的落叶
没有灵性，欠缺生机
这是提交给夜的答卷
星月很忙，就让雷雨批阅
阳光升起时，又涂抹上一层颜色
让白天的镜子去终审
包括蓬乱的胡须，及与日俱增的皱纹
我矢口否认，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2017-11-20日夜于宜昌长阳老街

13,◎外乡人

外乡人，在外地，循规蹈矩
把多余的心思踩在脚印里
走右边的人行道，让车让人
让门店认生的狗
回避洗头妹的妃子一笑
向清洁工投以亲切的目光
对拾荒者挂住善意
像客人一样谦逊，聆听，沉默
天空里的乌云，雷鸣闪电
在宣扬天理，与外乡人无关

2017-11-20日于宜昌

14,◎进深山，跳一支独舞

借腿脚的四两力，迈开丁字步
入深山幽谷，跳一支独舞
掀起一片落叶
雪山还在，小溪在流
西边有落日，东方见弦月
翻出记忆中的幌子
想象一场雨，为我倾盆而下
淋湿众兽百鸟的嘴，借雨的节奏，呼唤几声
在雷鸣的节骨眼，存活一瞬间
雨一停，便收起道具
听众神的谬赞
然后，依次向它们鞠躬
请罪，谢幕

2017-11-26晨于宜昌长阳

15,◎致杜甫

你完全可以固守草堂，中原北望……
置几洼水田，几片山地
伴妻教子，赋诗作画
可男儿，志在四方
你禁不住还是去淌了一些浑水
大限之日，还拖家带口
扔下了那条风雨飘摇中的破船

你壮志未酬
寄居的仕途，不见温饱
你是最早以诗名养家的歌者
没有弃笔从戎
忧国忧民也好，艰难凄苦也罢
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一直像游侠在漂泊
临终，把妻儿，扔在异乡的凄风苦雨中

你那规范，艰涩的诗词
要流传一万年，在你意料之中
尽管换不了几锭银子

或许，你被迫选择了最无奈的活法
没人送你深宅大院
仅凭诗才，投靠，投奔
寄居不是你想要日子
就像现在，一样有奔波的诗者
不幸的是，置不起一垄山地
无力搭建你那样的草堂
无声无息

2017-12-25日晨于五峰

16,◎西陵，别来无恙

几经碾转，重返西陵
西陵，别来无恙？
高山，依旧在吞云吐雾
峡江，气吞山河
这茹毛饮血的日子
从毛发肌肤，经络骨骼
到脏腑，已粗糙不堪

想等两个人
一个烟酒不分家的同类
来听牢骚满腹的怪话，相互泄愤
一个阴阳交泰，文火武火相宜的女人
任她唠叨，挥霍娇情
都没有，只有巴蜀夜雨
烟云如故

2017-12-26日于宜昌秭归

17,◎野草

许多溪流，汇于江川
连同经霜冰封的枯草
与兀立江岸的寒山
草木知秋，认命枯荣
在这肃杀之气太重的严冬
有卑怯的身影，面对冷漠的世界
有幸运的花草，盛开在远方
仍有无名的杂树野草
在谦卑地生长，苟活
点缀季节，而不慕虚荣

2017-12-27日晨于宜昌

18,◎那个村庄

不曾碰见镇守长江西陵的龙王爷
却碰见了它的子民中华鲟，鸭子鱼……
在刀斧手的法案上。没碰见山神
又碰见了它的奴仆，山鸡野免，黄鼠狼……
脚颈上，细绳套得很牢

在那个山村，没碰到想见的人
回望几眼，依旧没有寺院
还是和尚垉，佛兆山，火石岭，风景如故。
每次，都这样重演，遗失了，一路的梦

2018-01-08日于宜昌长阳

19,◎孔 明 灯

一个个红灯笼
一节节红烛
燃烧着升向天空
有祝福，有新年的寄盼
有情人们的海誓山盟，火爆在天空
像黑夜里的幽灵，坠落入地
放灯的人，放到看守所
写心得，写空城计……

2018-01-07子夜于宜昌太平溪

20,◎ 一堆鸡毛

越想越多，越写越乱
上千首诗文，重叠，复制
乱得像一堆鸡毛
飞不上天堂，下不了地狱
每一个字，像一枚钉子
没有铁锤，没有生根的木板
只会，孤独地生绣

21,◎落叶

元旦登高望远，不插茱萸
凭一股韧劲，爬至山顶，插枯技，葬流年
总有眼光抵达不到的山峰与天空
道是天道酬勤，赶上了一棵树
最后一片落叶
驻足，望景生义
就像凋零的2017年，与一些
力不从心的往事
飘向河谷。冬去春来，半个世纪
苍老了岁月，冷了人心
腿脚软了，心更软……
淡漠了世事，看谁都面善
余下落寞的岁月，磨掉了凤毛麟角
还得蹒跚前行
沿着草木腐败的方向……

2018-01-01于西陵峡邓村花栗垭

22,◎雪

从雪地走向戊戌年
夜路也是白灿灿的
有人喜欢白色的服饰
洁白，素雅，不藏污垢
我出生在雪天，却忌讳白色
而敬畏白雪，敬畏雪中延伸的路
在雪地遐想，缅怀父母
从一条雪路，走到尽头
一定可以和父母重逢
风雪中的父母，记得我的生日
总有一天，要去面见二老
一定要穿一身雪白干净的衣裳
一尘不染
母亲会一眼认出我
我是她雪中的孩子

2018-01-03于宜昌太平溪

23◎听 风 岭

它听风听雨，听松涛与飞瀑流泉
寄生于群山的夹缝里
不奢求天空与远方

看风雨手舞足蹈
看风雪覆盖往事
看每一座坟墓，草木枯荣
听雷鸣闪电，听飞禽走兽的厮杀声
听风岭，充当自然的使者
听风岭，名不见经卷，难附大雅
在迷惘的日子里，连一只乌鸦
也不肯停落。无月之夜，也会抹黑它
它的小名在远播，耳朵
却落下了，被绑架的罪名

2018-01-09夜于宜昌长阳

24◎大 寒

或许，大寒适合我的心情
冰雪，冻土，枯草，野火……
最后一个节气是除夕
睡上一觉，便辞旧迎新了
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
“大人望种田，小儿望过年”

另有一个大寒，我曾隔着一扇铁窗
审判几株低矮的荆棘杂草
天天监视，天天审问
当它们抽芽开花时
我便回家了

2018-01-20日夜于广水市家中

25◎鄂 北 的 雪

在异乡，我像游子一样思念故乡的雪
而今站在故乡的雪地上
脑海里，一片空白
却像一个外乡人，怀揣着远方的心思

2018-01-24日于广水市

26◎夜空

猫头鹰一叫，夜就深了
月亮，也黯然失色，年长月久
一切貌似合理的存在着
耳闻目睹的，是夜的一部分
我持苍白的文字，独对夜空
许多婴儿，正在此刻诞生……

2018-02-21日夜于应山

27◎长江还是那么年轻

义无反顾的长江，一心向东
看山看水，看民国的青花瓷盘
心态，在叹息中老去
长江，还是那么年轻
岁月之神，细数过白发梢头
阴风亲吻过，被颈椎压弯的脖子
都不是空穴来风。山花红过夕阳
也羞红了老脸上的皱纹，与眼袋
被长江遗弃的孤儿，未老先衰
在母亲的面前，神情庄重
把翻出来的苦水，再咽回去

2018-03-24日于三峡太平溪

28◎西陵峡上的野草

我守望得再久，也是西陵峡的过客
如草木守着大山的信仰
我像外来的种子，在这里扎根发芽，摇曳生姿
像江洋大盗，盗走的是人心
其中，有女人的心，心上，长有野草
我在山顶读《本草纲目》
查阅自己的归属，不属于动物骨类
灵魂是草叶类，全身可以入药
利用价值只有一次
不能保证患者，不旧病复发

2018-06-03日夜于西陵峡太平溪

39,◎尽 头

我没有顺着江边的防护栏走
选择了一条偏静的草丛路
一定惊犹了蛇虫蚂蚁的安宁
在黄昏中，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可以攀越的破墙
墙外，正是临江的断崖
我迟疑了片刻，只差一步
我回头了，一个拾荒的老妇人
用夹钳指着天空说，要下暴雨了
回家吧，于是，我盲目的跟在她身后
缓缓前行，一场人间的夜雨
在霓虹灯下，又铺展开来

2018-08-05日于西陵太平溪

30◎秋江之夜

我习惯夜晚端坐江边，天空很低
水是褐黑色的，对岸的远灯斑驳陆离
我现身于船舶的夜行灯下
表情一定是木讷惨淡的
眼窝深陷，眼袋凸起，消逝了青春的光华
我夹着廉价孬烟，用力猛吸的一瞬间
感觉脾性还在，却愧于精神与物质上的亏缺
便想起了《天方夜谭》与《聊斋志异》
那里面，有我秋天的序曲

2018-08-09日夜于西陵江边

31,◎夜  江

如果长江有灵，会第一个收下我
月全食似的弯刀，高悬夜空
解剖着多少人心中的顽疾
子夜的江滩上，一个人的夜
炎热，郁闷，颠覆着灵肉
我解除戒备森严的斯文
摘下眼镜，脱掉短袖
脱掉那双风尘中变形的皮鞋
也利利索索地脱光长裤，短裤
赤身裸体，像最初，降临人世那样
赤条条而去。像梦游一样
慢慢下水，默默走向江心
让青脸黑缭牙的魂差，来接应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牢一双疲惫的脚颈
用力一拖，拖到龙宫
龙王爷，重重地拍响惊木
数落在人间争名夺利的种种罪状
惊醒了，醒在被狂涛巨澜押送的海滩上
判过死刑的人，也有活下来的理由
有过第二次生命的人，即使不能大彻大悟
至少能，视钱财如粪土
至少能，视名利如浮云

201808-13日夜于西陵江边

32,◎鹊  桥

先人们哦，用孤独与绝望架起一道鹊桥
那位孤零零的老妇人，她的泡菜坛子里
聚拢了酸甜苦辣，不知是谁的一道道凉菜
“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
被踩落的鹊毛，像轻浮的白条
漫天飞舞，化成了，膜拜者的信物

少年时，我躺在诚实的土地上
仰望漫天的星宿
寻找母亲指过的牛郎与织女里
那时就想啊，这要踩死多少鹊鸟
就像现在，那些舞动的角色
要破耗多少精神与物质的能量
才能架起一道，贴满空头支票的鹊桥

2018-08-18日夜于西陵峡太平溪

33◎江上往来人

一天一个夜晚，多么诚实守信
我又返回江边，夜还漫长
最后一根烟，燃烧着这样的夜
我在想，那天，她若没有乘那条船该多好
那天，若没有狂风暴雨多好
那天，船老大没有饮酒，若喝了酒该多好
酒壮怂人胆，或许，那条船
不会沉没。许多话，没有藏着掖着
是来不及说完。如今，她并不知道
我面对大江，说一千遍，说一万遍
若有来生，一定相见

2018-08-21日于西陵峡太平溪

34,⑧渡  口

站在渡口岸上的人
不爱相互对看
在看江水，看船，看对岸
有人看见过，江中沉船的时刻
他们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从此，上了船，心，是漂浮着的

35,◎请  客

我天天出入饭馆
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在三峡深山
常常碰到餐馆的老板
怒吼前来吃残汤剩饭的人
我会上前阻止，为乞讨者炒一个菜
是壮男的，半憨半傻的，可以交流的
我还会为他点一瓶啤酒
想起祖父说的民国
腊月三十夜，风雪交加
有人敲门，打开一看
居然是他那流浪的堂弟
他们热泪盈眶，久久相互拥抱
祖父说，他的堂弟在外逃荒讨饭
后来，祖父卖了一条耕牛
为他娶了媳妇，再后来
兵荒马乱，流落到江南
祖父说：“在芜湖起坡的宣城”
膝下三子，人丁兴旺
至今，无缘相见

36,◎坟  茔

小时候，见到路边的坟地
会尽量绕开，母亲再三叮嘱过
年轻时，在子夜里
我敢于坐在孤坟上抽烟
后来，我亲身经历了
送祖父祖母上山安葬
又亲自将父母安埋了
为他们做坟，立碑，年年清明祭拜
后来，我对所有的坟墓，充满了敬意
知天命后，我对山脉发生了兴趣
包括墓葬的风水，死者的遗愿
例如，我死后，不想认祖归宗
希望埋在西陵，不要墓碑
在不显眼的山坡丛林里
能看见长江的地方，堆一个无名的坟茔

2018-08-24日于西陵太平溪

37,◎峡江夜雨

江边的防护栏，是沥青熏染过的柏木
地面铺着四米长的木板
这一段，是长约两公里的走廊
夜晚，我常常一个人，提着鞋，赤着脚
来回走动，一定是一副很狼狈很惨的样子
江边有细心的人，见我久久凝视长江
便与我搭讪，从侧面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她疑心，我是想投江的人，我来回走动
一遍又一遍，悠着一些无聊的心思
例如，我去过几次紫金城
皇宫没有这么阔绰的走廊
夏天的汉白玉大理石，被蒸得火热
那有这腾空的木板踩着凉爽
大坝与峡江两岸，灯火阑珊
每当我看见天空，乌云盖顶时
欣喜若狂，期待着每一场雨
我能闻出雨风的味道
与雨逼近的距离，没有错过每一场夜雨

2018-08-31日夜于西陵太平溪

38,◎远方的聊斋
——题记：诗者，多数是苦行僧

我万般无奈时，去读
《三言二拍》与《聊斋志异》
从冤死鬼中，去寻求
经验上的活路
我必须活下来
带着一帮同病相怜的人
练成“刀斧手”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至尊，一直在远方

2018-10-27日于西陵太平溪

49◎村庄

从故乡陌生的面孔里
去探秘血缘的归属
拂面而来的风
改变了旧时的气息
一样的野草，陌生的坟茔
结束了一个个王的世界
那垣墙破壁，一条条老路
旧疾还在，老墙上的茅草
在掩人耳目

40,◎故乡的云

高居天空的，都像圣物
村庄故事，掷地有声
人烟稀少了，鸟儿也疏于眷顾
每一块荒芜的田地，还能长出稻穗
都有镰刀留下的刻痕
也风化过一些莫名的白骨
那些匆忙的云，带走了一些梦
坚定不移的士地
也埋下了一些旧梦

41,◎秦家河

没必要记述一条无名的河
小河诚实，青草守信
昔日的牧童，回来了
那落在牛背上的白鹤不知去向
河床里的蟹兵虾将
还在坚守阵地
那座孤独的桥墩
还没长成大树

42◎故乡酒中的诗

都是烈酒，都是可以激活的梦
都长有诗骨，有额骨，也有反骨
心里，都装着豹子，或烈马
少不了放牛娃的鞭子，一鞭山响
许多牛羊，会从故乡开始奔跑
奔向，辽阔的原野
（“从一角，走向广阔的天地”）
真正被囚禁的，是良心上的诗
全赖你，用心放生

以上四首2018-11-04日夜于西陵太平溪

43◎空杯子

我一饮而尽，只剩二两高的空气
能挤进一杯的心思
或一杯的泪，价值连城
只需一杯的铅锌字
足够记述我苦短的一生
我必须将盛满的酒
或咖啡，茶水，一干而净
让杯子，空口向上
苍天，若不降雨露
我便再压进，半个世纪的岁月

2018-10-30日于西陵

44◎树影纷纷倒下

说那负心的影星
影子，还会光鲜于世
那些假象般的欢娱
掩盖着某些不光明的勾当
那一度独占鳌头戏剧般的宠儿
或别人梦中狐媚，与泡娘
迭掉了一架架眼眶
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那些，纷纷倒下的影子
在与膜拜者的灵魂中搏斗，反思
依然精彩纷呈。而这
不痛不痒的刻意的分行
文字清瘦，孤苦伶仃

2018-11-01日于西陵

45◎和尚垉

大山里的人，眼界真高
把海拔近2000米的锥形孤山
取名曰：和尚垉（秭归县境内）
在我眼里，它是擎天柱峰
岳母曾指着它说，那座山叫和尚垉
听说以前有个行脚善僧
在山上盖了一间石屋
再也没有下山。我知道岳母的心思
希望我与人为善，善待她的女儿
我登上了山顶，只剩下房舍基石
基坪上，有人垒砌了个土地窝
有香蜡纸炮燃烧过的残留物
几块小石头，还压着十来块零钱
我采了一束白色的野花插在顶端
算是来祭拜那位决绝的和尚
山风呼啸，烟雾缭绕
俯瞰山下一千米开外的田野
不寒而栗。想那个虔诚的和尚
一定是中了师傅的蛊
或真的超凡脱俗，绝尘而去了
他化成了一座高山
当地人，叫他和尚垉

2018-11-02于西陵峡

46,◎棺材，是最后的救赎

别去琢磨倾斜的地平线
总有贩卖马匹与人性的人
贪婪无忌的人，没准还在攀升
落马的人，是曾骑在老虎背上的人
武松在世，也会恐慌，也会优柔寡断
火葬场的沉渣，喂养不了
一棵树的繁华。庙宇或祠堂里
有许多灵魂，无法拯救
也无法，盖棺定论
总有同类阅卷，从旧案中
获悉，正在新生种子
一样上马，又同样的落马
屡禁不止的，一定有关风月
棺材，是最后的救赎

2018-11-03日于西陵

47◎那个可怜的疯女人

那个鄂西巴东的女人，早已疯过了头
四十大几的人，早已知道天高地厚
被两个男人抛弃了。她生命的半数
活在往事中：一个河南新野的男人
一个湖北襄阳南漳的男人
她的两个孩子，分别被两个男人留下了
却赶走了她。她似乎没有气馁
还扬言，要找第三个男人
还要生一个娃。说那话时
大雨倾盒如注，她几乎是
冲进雨中，披头散发，仰着头
伸长双臂，做着拥抱天空的姿势
那场雨，一定是为她下的

2018-11-03日夜于西骏

48◎大雪

寒风透骨，冻僵了一些乌鸦嘴
草木披素，雾凇站得很高
雪人，与经霜的稻草人
替代了众矢之敌
许多人对一场大雪欢呼雀跃
大雪掩盖了一些伤痛，与柴门
往事与历史，都逃不过一场雪
无论是大唐，还是民国
旧书生，站在雪地
找不出更令人心寒冷词
不经几场大雪
很难熬出春天

2018-12-05日于西陵峡

49◎西陵峡的大雪

总会有人在期待一场雨
期待蒸发的江雾，化成一场雪
尽数俘获尘埃，让天空变得干净
总有人在羡慕大雪中谋生的水手
一有闲暇，看江看山
看冬天挣扎的苍蝇
与冬日下试飞的黄蜂
想那走失的岩羊，又回到
半山腰，夜宿断崖
扼守要塞，让猎豹不寒而栗
让冒险家们放弃野心
惧怕山羊殊死搏斗
尖角致命一击，会引发雪崩

2018-12-11日于西陵峡

50◎开荒

躬耕于诗，仍觉得田野荒芜
我像一个勤劳的农人
视土地如命，勤于开垦
每一块诚实的土地
都能长出庄稼，予以回赠
尽管也有蒿草，与稗子
而它们，也同样在点缀春天

2018-12-21日于西陵峡太平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