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弯
关门山在右。之下,是苏田
田姓过苏?还是书?也许是疏
这无关紧要,关键在于:八道弯下
有苏田,有九股水,还有苏田的七个女儿
七位长发飘飘的仙女,她们去了何处
临走之前,是否依然安安静静
奢渡河歌声从不间断,日日夜夜
且清,且浊,水边的村落安安静静
苏田最有名的媒婆,裹着三寸小脚
走得太慢,来不及说出我的名字
苏田的女儿,听不见,挖煤哥
来自大地深处的心跳
迎亲车队蜿蜒而上,苦李树坡下
路边的李子,更苦。她们都走了,带着
高攀的喜悦、眷恋和不舍,还有
前途未卜的隐忧。八道弯,八次回头
龙虎桥
石雕爬满苔痕,藤蔓缠绕往事
把根须扎进时间深处,风撩乱枯草
卡子上飘下尘埃。天高云淡啊
又一个干涸的二月,镇流铁剑锈蚀
拂开烟霾,小河祖籍凉山
黑洋大箐以外,仍是鹰的家园
水在狂奔,以豹的姿势临崖飞跃
群山震颤,龙虎魂惊
谁在深壑间弹奏?琴音晦涩
而纵情的狂欢依然不管不顾。行人
涉过流水,盐米瓜果纷纷上路
龙虎石桥,走过多少离合悲欢
皮匠房
曾有放牛娃流落至此,据说
他去了小河边。多年后带着妻儿回来
回到山神坡下,搭起一座小小作坊
皮匠姓王,作坊里,堆满
大大小小的兽皮、楦子、皮刀
针头线脑,当然,少不了几把钉锤
作坊外有口水井,井边
怪怪的气味弥漫开来,那里
是一口用于硝皮的小小池塘
如今,这一切只能全凭想象
可怜的皮匠,据说,他空有精熟技艺
保护过无数脚板、脚背、脚趾头
但保护不了,自己挣下的银元
辛辛苦苦一辈子,全装了悍匪腰包
作坊倾圮,如同吴王攻破后的古屯
命运惨淡。山神坡上,马缨花
开了又谢,几口水池,蓄满盐井水
坡下,新建成一座小小的发电房
很快,发电房也垮了。只有
皮匠房,成为地名,叫了百余年
只有一口老井,时涌时枯,沉默不语
罗家坡
点水雀飞罢,拐桂阳唱
罗家坡下,沿沟水涨,石头
硌痛送灯人的记忆,菖蒲花开
栽秧檬熟,过路黄飘香
路边的古屯阿哥,请抬头望
银松树的风,还在模仿你
吹口哨。一只唱山歌的
老阳雀,眨眼就溜到小营盘
坡顶,成片的老马桑,都能叫出
你的乳名,熟地草、星宿草
盖墙草、马耳朵、还有
金丝茅、白花扬,它们
都有几句知心话要讲。地瓜根
仍躲在泥土最深处,显然
它常与送灯人的老父叙叙旧
雷打岩仍板着一张脸,不声,不响
盐井坝
阿密岩后,山间坝子逐渐平整
从土司官寨往下,一滴水
可以这样出发:格子麻窝
卯家院子、银松树、罗家坡
水淹麻窝、强盗麻窝、大麻窝
绕过营盘,可以下涝潭,或小猴箐
然后到阿拉田汇合,下汆戛、布戛
一只野兔,从土司官寨往上
是茶树、双营、龙滩、中坝、严家卡
土肥水美,“哪也不用去啦!”只有石头
喜欢这样开口。一棵树上
结出鹊巢,甚至可以三叠、四叠
而天空,自古就是雄鹰的家
大卡子
小卡、阿戛卡、严家卡
余家卡,屯口卡……出入古屯
就没有一条路不经过卡子
就没有一条路,可绕开悬崖
那么多卡子,都没有大卡大
一夫当关,喝问:来者谁何
火棘丛、山茅草剑拔弩张
倒钩刺、阎王刺伸出绊索
左边是守屯人的小屋,右边
是土地庙遗址。大卡在中间
在咽喉之处,任岁月收走厘金,让你
有一句话,总是说不出来
而今,流血的蹄印不再
只有几名怀旧者,伫立在大卡
看通仲河、天生桥,仍在脚下
听山歌喑哑,应和着马头上的驮铃
阿嘎屯
屯号凌云,又名盐井
生长于斯,不需要所谓壮志
宁愿相信:天,只能
笼盖四围群山
屯的百里绝壁,便是
世界尽头。宁愿相信
每只飞鸟,都取有
一个乡土的名字
宗谱的记载显得遮掩
单薄、矫饰。每一声蛙鼓
从秦时汉代,就能讲述
夜郎不灭的传奇
宁愿,来世不蹦不跳
做一只土生土长的蝌蚪
拖着长尾巴,就在
屯的怀抱里,游啊游
龙头山
九条沟壑纵横,将一方厚土
分割、切碎。十八座村庄
分散到十八道山梁
十八棵树站到山顶,是
十八条硬汉子。十八弯山路
蜿蜒,如同十八根藤蔓交错
只因古屯峰无主,十八朵鲜花
盛开,却只能结出苦果
路过的龙头山,抖落名缰利锁
不赴南海烟波
蟠曲,昂首,无声嘶吼
镇山魈水怪,捉门坎猴儿,用
舍弃与坚守,换一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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