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

车窗外街景一直在倒退
倒退的也许是时间
如同即将干涸的河流
只有天空还稍显湿润
蔓延着尚未走远的青葱

车窗外街景一直在倒退
倒退的也许是记忆
三十岁如同害上了
阿尔茨海默症
近的越走越远
远的越想越近

车窗外街景一直在倒退
倒退的其实不止是时间和记忆
而是一辆红色公交停在了
重逢的站台
等待多年的枝叶
为它贴上泛了黄的邮票


虚拟对话

窗台，那么多的日子
都是寂寞的
遇不到太阳的时候
它对我诉说清冷的言语

有一段时间
透过它
我近乎看到这个
较为陌生的城市
我所熟知的人都不见了
寂寞的窗台也看出
我生硬的脸庞

那就让我们
好好说会话吧
反正那些日子
已经随炙烫时节退化了


日历

有些日子已经过完
有些日子尚未完成

把新的日子
当成礼物交付到
一个人的手中是否
意味着
重新开始期待或布局

捧着那厚厚一沓
日子不觉中
从指缝中溜走


捧花女孩

一直觉得是时候为
自己做些什么
于是便有了和
捧花女孩的相遇
远远的，看她捧花
像远远的
看迟迟不愿
落幕的斜阳
蝴蝶结是她对世上
事物的仪式感
捧在怀里的玫瑰
也是我们唯一能
为自己做的事


流泪的淋蓬头

是在哭吗？
你，确定是在哭吗？
我笑了
多么清澈的泪水啊
可以流淌的那么明快
我看见了一大片
亮晃晃的光照进来
纵使不快乐
也要哭得阳光哭得明朗
就哭吧
反正泪和水
都是要流的


黑蓝色玫瑰

镜子里的玫瑰
掉出了相反世界
此刻如果是黑夜
面对的而是
令人焦灼的白天

玫瑰无奈缠绕
这毫无生气的白天
像白水煮了杂草除了
没有过滤的颜色，苦涩
依旧苦涩

由此玫瑰也变成
浑浊的黑蓝色


原地

星河落进湖里
变成了雪花
远处的山卸下了
白昼时的庄严
允许它也有疲惫的时候

十月份属于桂花漫步的城市
也属于盛夏谢幕的时光
我多想站在银河下
告诉并不算很遥远的你
想念其实是
一场原地的旅行


豁口

一颗落下来的枯叶
成了撕开深秋的豁口
只要想知道秋天之后的日子
轻轻一扯，瑟瑟发抖的刀子
便将蜂拥而至

有件事，我本懒得开口
有时言语都显出无力
文字更是令人觉得无理
可是事件并不是封死的闸门
一旦发现豁口
不撕显得不甘
撕破了，反而味同嚼蜡
撕碎了原本的想象


散步

秋天最重要的事
是去散步
和跑步走路不同
它可以让
速度与时间平行

我想起有一年
也是秋天
在一排梧桐树下
与步履呢喃
已经枯黄的叶子
从远处追上了我
我想停下跟它说说话
就在那一刻秋天已成了
追不回的落日


归零

只差一秒
抬头还是此刻
低头已是历史

钟表上的数字
眨眼之间重新归零
洗手间里吹风机
咆哮起天黑之前的不甘

这不能怪你
要怪只怪黑夜来得太快
你却来不及看清所有的风景


寻物启事

应该是太久没见着
近乎忘了这世上还有
比刹那回想更值得
需要的存在

风切开半透明的窗子
流浪的猫眼巴巴地
盯着成了迷宫的城市
同样我眼巴巴地
也盯着它
总觉得丢了什么
说不清，也想不明

经过一家店铺时候
一个孩子捧着
一个节日色彩的杯子
难道丢失的
只不过是还需纪念的日子


相片诉说

城市里有两条路
一条通向此刻
一条走向回忆
两条路上没有人
但是
他们都从路的尽头走来
然后，又全消失了



提示

一撇阳光偷了一道门缝
钻进即将变成回忆的回忆里
地上的红砖已被曾经的逗留撬开
不太美观，像是某一个人逐渐
走远的，模糊的背影

又恍惚一阵
天已黑
钻进门缝的
是散了光的街灯
一排排，亮晃晃
依然不太雅观，只因
把过去照得过于清晰
也将逝去提示得难以接受


经过

经过山，经过水
经过喧嚣复杂的人间
也经过无人驾驶的荒野
经过汗水编织的丛林
经过步履牵扯的小溪
也经过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有一天，花园的门锁了
鲜花长在了门里
故事留在了门外


随笔

我和他相认几十年
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对话
就像是翻了几百页的书
没有定神阅读过一段完整的句子
好多时候，我以为我的
大半生已经埋进了尘埃的历史
有时连呼吸也变得苍老不堪

我等待过许多个这样的日子
晴天就是节日，阴天——
反复祈祷让这些都好起来吧
包括如现在，再没有了等待
起伏波澜的天气


非周末

穿过一条三十秒的马路
去逛一家书店
一进门许多认得
或久违的名字落座
满屋子书架，他们
频频向从匆忙尘世中
进来的人致意

其实我前来不是
为了见谁，就像
并不想有人会
认出我
我们都只管找到
合适自己的位置
定下来和自己说一说
别人不肯听的话


在花园里

一个婴儿在与
一只泰迪狗交谈
婴儿说一句
泰迪应一句

说不出人类语言的他们
时常令让人捧腹大笑
而他们并不需要
人类了解彼此交谈
快乐或悲伤
有时只适合说给陌生人听


写梦

用散文语言写梦
似乎能写出好几个梦
可以写睡眠需要的梦
可以写失恋后的梦
也可以写孤独终老的梦

但如果只用诗来写
一个不能实现的梦
那便就不写了
反正诗本就是
最像梦的梦




作者简介

王忆，青年诗人，小说家。现居南京。主要写诗歌、小说，作品见于《人民文学》《当代》《花城》《钟山》《长城》《中国作家》《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诗刊》《星星》诗刊《诗潮》《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等。出版有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诗歌集等。曾获诗歌奖、小说奖。作品入选多部选集和中国作协重点扶持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