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梧桐树伸展枝桠，叶的荫落了一片
在那远走的人还没回来的庭院里
它们的荫，朝着空地上飘落像撒开一张鱼网
夏末的这个午后，实际上又没有收获

2

有一些杨树，一条柏油路，一片天空。
杨树是出行的路标，硬邦邦地从泥土里
钻出来，站在一阵土黄色、匆忙的风里。
路人脚踏着他们的自行车，从杨树下经过，
被柏油路射向远处。有一块犁翻的田张嘴呼吸着。
正当秋天，正当傍晚，正当离开。
啊，离开了杨树、路人、农田，
以及一片片浅灰色几乎明媚不起来的天空。
 
3

粗线条的树在黄昏的村庄里，
让西陵镇的暮色在薄云下凸现。
粗线条的树漫游在农田，
在薄雾中洗着它们的枝桠。
一条小河仍在秋天的暮色里缓缓流淌，
一盘印章样的月亮远远挂着，
在高空里，
灰白色的雾四处游荡。
 
4

我的村庄是什么。是暮色里飞翔着黑鸟的西陵镇吗？
不管它是什么。粗壮的梧桐树，在田野和庄园里守着夜。
我站在你细嫩的路径上像你血管里的一脉细流。
细流，你总是把泥土气息和汩汩水声弥漫我的梦境。
我是带着哭泣嗓音回乡的乌鹊。
我是那往昔远走的迷路者。
 
5

没有多少村庄的飞鸟知道
我是沿着夜路回来的，又在夜里消失。
我这回乡的梦是静寂的。
昏黄的街灯占据着我的眼睛，打开小巷的门。
从夜色缓慢落下的水气淹没着我，潮而冷。
那是隔着一层墙壁的呼吸。
那是梦，墙壁隔绝迷梦。
 
6

当夜月洒满了它的眼睛，有如露水
和露水结晶在叶子上，我的窗打开。
我看见一排乳白的夜云滚滚流淌，
站在窗口眺望夜空的我的影子，
它自己的方向指着另一扇打开的窗子。
 
7

在我嘴里念叨成句的是
已远逝的感觉，是我
在回忆的动情处
默想成诗的一段哑语
 
8

我以为从收发室领到了一箱新书
可那只是老家寄来的一件毛衣。
我从纸箱里取出它。
多密啊，这母亲的针脚，
而箱子空了，像我家的粮仓。
 
9

粗砺的风用平原的胸怀拥揽，
在荒凉的田野之上。
泥土冰冷。

枯树摇晃着它节节作响的树干，
黄草紧紧抓住地皮。
这是西陵镇自己。

 
10

杨树的根伸向泥土深处，
梧桐树的枝桠挨着天空，
村庄在河流和田野之间安顿自己。
飞鸟没有鸣叫，也没有睡去，
村庄变得稠密，
树林从各个村庄延伸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