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阖家团圆
老宅子里我们围炉而坐
斟满茅台
举杯一饮而尽
父亲却在杯口蜻蜓点水
神态宛若品酒泰斗
似乎在用味蕾与濮人隔空对话
酒后微醺
父亲意犹未尽
手捋髭须
闲庭信步感觉甚好
子孙绕膝其乐融融
人生如此
夫复何求

正月里那场瑞雪如期而至
下得非常认真
我们叮咛又叮咛
暂且和父亲挥手作別
父亲欲言又止
忽然之间
额头又多出几道沧桑的纹路
我们以为来日方长
怎料父亲去日无多
难道父亲心中自有预兆
父亲有父亲的坚守
父亲的背后就是家
无论你走多远
都忍不住回望
忍不住念想
那一汪蓄满了乡愁的地方

再见父亲已是清明
父亲伛偻着身躯穿越87个春秋
以奔跑的姿势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与母亲终于合二为一
在泥土最柔软的位置重新生根
那里还有父亲的父亲
和父亲的母亲
在旁边守望相助

父亲走了
随着坟头唢呐声铿锵激荡
父亲的骨灰盒
在罗盘准确的指引下
稳稳地安放在母亲的左侧
那一刻
周围仿佛再次响起
那年那月那日
父亲迎娶母亲时
民间乐队敲锣打鼓的声音

父亲走了
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进梦里
梦里有山有水有绿杨春茶园
梦里山水映月
梦里风吹麦浪
梦里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母亲微笑着泪流满面
伫立在村口向父亲不停地招手
厨房里的下酒小菜氤氲缭绕
只为等待主人的归来
而迟迟不肯谢幕
 
父亲的父亲曾经说过
人生的颠峰时期
就是父亲从小到大的过程
衣食无忧的安逸与惬意
造成父亲没有成功接续他的衣钵
父亲的一生
不如他的父亲富有传奇色彩
父亲的一生波澜不惊
一直被他的父亲的光芒所淹没
如同老家随处可见的小池塘
平常平淡平静
常常被人遗忘在乡村一隅

父亲毕竟是父亲
父亲有父亲的样子
父亲日常生活的碎片和印记
组成关于父亲的故事与镜像
那是以父爱为主题的长篇连载
父亲温暖的怀抱里
有我们儿时
或哭或笑或嬉或闹的顽皮
也有我们噌噌拔节成长
父亲感概的眉梢挂满欣慰

父亲离不开他的老宅院
青砖黛瓦的夹缝渐渐长满苔藓
吮吸一夜露水
在晨曦的映衬之下
折射出他和母亲的过往与回忆
还有陪伴他一路走来
被平日里烟火气息
熏得发亮的老物件
比如那张手编藤椅
那把芭蕉扇子
那盏青花瓷茶壶

纵使时光荏苒
也不会被无人料理的杂草所遮蔽
越是记忆深处
岁月非但没有模糊
反而披荆斩棘愈加清晰
从此
我们以生命接力的方式
传承和延续父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