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天山

你用两千多米高的背脊
为世代爱吃黄糕的蔚州人
立起一片小天
一半是云，一半是尘
我在这汗水清透的夏天想象
冬雪在山头流动的样子
构思，松涛、草甸、石砾、霞晖……
怎样把季节的弦拨动

今天，云肆意长大，蒙上几双晶莹蓝眸
烟雾弥漫。山巅风吹疼针叶林的灰绿
树干抻高，让穹幕触手可及
我不想做你的过客
我想成为你一个细切的故事

成为长秋千架上的一块木板
倾听老人们孩子般的笑声
成为风能电的一片叶子
与星星一起入眠
成为雪绒花蕊的一滴露珠
蒲公英的一朵小伞
金黄潮涌的油菜花上的一只素蝶
绿牡丹般大白菜里的一条青虫

我的目光攀援鸟儿的翅膀
生发出飞翔的愿望
我把洁白如雪的裙袂
沾染上时光的泥土
飘出一幅水墨画
世人成群结队
我孤独地走着，却不寂寞
七月雨，隐秘地吻我的发梢
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情绪正在酝酿

命运，擦肩而过
我愿是你繁冗记忆中的一个影子
不管你回不回头，想不想念
我已经在你宏大浩瀚的意境中
留了草灰蛇线的信息

2.麻田岭村

我在麻田岭村停留了
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
桑麻，田地，横岭
人们喜欢给一切名称赋予意义
成为生活的方向，一个偏爱

我想象成为一间屋子的主人
早晨观察窗前青红屋顶的瓦菲
晚上听风声，狼一样嚎叫
我的小羊和老羊在山坡上吃草
我扬起手中的鞭，一道鞭影
把我的岁时挥走
把我的乡邻迁走
把我羊头一般黑的长发
变作羊尾巴的灰白
把我的家，变成了风景区

时间倾圮石墙的泥土
蚂蚱在芨芨草里跃起，不谙世事
我这个匆匆过客
用粗鄙的脚步在街巷里踟蹰
记录下，我轻飘又深沉的笑声和心思

一生的，悲愁与欢愉的，经脉
融入老树的根脉，汇进大山的血脉
祖祖辈辈深藏在其中的人们
身在何方，魂归何处
风景之外的风景还有什么
朝晖夕阴的山峦绕不开草荣草枯的命运
自然造化绕不开人心和人为

大山怀抱的麻田岭村
被守护着，也被禁锢着
被放开了，也被雕饰了
在每一秒里，陪我一起淋雨的小村落
仿佛回到了人类最初的样子
在岁月的襁褓中
哭的时候有泪
笑的时候有心跳

3.苜蓿村

车窗外，山腰上有一群牛
褐色，白色，黑色……像碧海中的船、帆、棹
牛走过的地方，苜蓿草愈发茂盛
一个村子，因一种草命名
感觉这个村子很有底气

一座戏台，燕子安了巢
不远处有曹雪芹构制文字的禅房
那石头，那碑文，那碎方格子窗户
是不是见证过尘封的断章和悠长的叹息
所有故事的源头，都有因缘果
所有的荒唐，都有辛酸

那位温润如玉的落魄公子
是不是穿着一袭素袍
在这并不寂寥的山野荒村里，凝神洒墨
牛儿们吃草反刍的声音
一树红杏越过墙头的肆意
是不是在万千思绪中注入了更幽微的注解

村口有几丛麻叶荨麻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
避开了一场被毒刺蛰中的锥心之痛
似乎葬花吟月的爱情亦可以避免一样
只是那更蓬勃的蒿草，正酝酿孢子
预示会有一场更凶险的过敏症

苜蓿草，是给牛吃的，还有羊、人类
苜蓿村，是给隐者庇佑的，还有山民、我
最是浮光掠影，却让我迷了路
也许我根本不想找路……
快走吧，大家都上车了
嗯，走啦。我摆手，向石阶上坐着的老人
他的头发，雪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