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蝉
怎么和远隔千里的父亲聒噪呢
我是枯枝上的一口蝉
是攥满汗液未拧动的笔
不敢偷窥同桌的自信
我是我 不敢轻易叫出的名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我的手
像父亲挥汗如雨的手
我的脚 像母亲歪斜颤抖的脚
我怎么学会了像父母
面对我的开学
诱惑的表格。打开的天窗
又像看不到尽头的井
我想要跳跃,飞
穿越。像母亲
把全家从细细的针眼牵引而过
我把眼睛投掷出去
一栋高楼挡住了我的去路
看不见操场和柳树
我不敢收回并不强壮的身子
黑色背景下鹰的目光对准了我
我不是寒蝉,是阳光投下的纸盒
在陌生的城市
面对温暖,不想标签
自己的声音
团 聚
秋天过后,土地空旷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公路
在山腰牵肠挂肚
内心愈发空落
沿着手的指向,目光,白发和岁月的皱褶……
有多少孤灯对着酒杯
就有多少条路可以归家
有多少期盼
就有多少条路伸向远方
瓦檐上泻下的光阴那么白。
今夜没有寒暄
晕黄的灯光
日子像陈旧的床单
该在月光下漂洗
七十三岁的老人有婴儿的喜悦
眼角挂着晶莹——
他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儿子
月光盈盈,水泥道旁的蒿
更加枯瘦
我看见腿脚不便的父亲
在另一个村庄
家 访
一个辍学的孩子坐在炉火边
水在火炉上吹着哨子
哨音来自壶膛深处
我们应该相信
一壶内心翻滚的水能够
拥抱一片春天
这是一种人工茶
他的母亲把壶提高
努力的样子似乎还想拔高自己
水冲进玻璃杯
茶叶翻转舒展,复活了
她像是看到了自己的青春
仿佛又是向孩子演示
——生活在底层,得学会
在苦难的枝头站立
在水深火热中翻转
经历焙炒和揉捻的叶子
蜷缩的把身世糅合在身子里
只要一滴水
它们就扑进了春天
泥土的声音
樱桃花开了,桃花也开了
把我的脸翻过去,面见阳光
让罅隙里塞满吹拂
让我碎裂能听见蚯蚓呼吸
越渺小越能抵近内心
让我经历好天气和坏天气
把离不开的
最后都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一行一行,大地在写诗。
在春天,安分的事物
把花朵置于内心
在乡下听悼词
一场雨和一片树林密谋
帮助她逃离苦海
月光垂怜的云朵
多像蒲团
香火延续。香炉里的纸钱烧得很旺
膝下的二个儿子和三个女儿
从城里赶了回来
小屋不再孤独
扩音器里的语调
如同口里的生活一波三折
尾音挺长
翻过屋脊绕着村寨
这是法事中的高潮部分
众亲友洗耳恭听
一朵花,花瓣
在荆棘丛中徐徐打开
生平像雨滴
砸中睫毛
苦难中走来的老妇
在众亲友面前
风风光光的活了一回
丈量村庄
夜圆木般滚下
灯光点亮乡村的夙愿
手电像喜结良缘的黄犬
丈量村庄,像父母丈量自己的成长与童年
临近年关的丈量是诚实的
高粱玉米回家,打工的孩子摘回一些城里的星星
对于风揭过的屋瓦,秋天像流浪汉
来了又去,留下空口袋……
不要轻易叫响一个名字
山和路见证,冬青树长满耳朵
和并肩的轻风
走向熟识或陌生的门和窗
走过村庄的每一道蜿蜒
走过孤独,沉重的中年
天穹挂着的星子是早起的露珠
不要回头,我怕一回头就看见夜的空洞
空洞的夜里隐着的那双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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