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天用铅笔勾勒这城市
让一切变得非黑即白
抽象，并且冷硬
直尺和圆规画就
那些棱角分明的高楼
矗立于A4纸般单薄的空间
但，规则的几何图形
偏偏夹杂着不规则的线条
枝节分杈成贬义的词语
交叉纠缠之处显露一个空巢
——春天鸟还会飞回吗？
像无数不容辩驳的真理中
一团错综复杂的谜
它们就这样保持对峙的姿势
凝固成植物化石
天长地久，爬满斜斜的阴影


            二
春天，枯黄的房子依然是枯黄
枯黄的树却萌生出一点新绿
那绿，一点点攀爬
缠缚住枯黄
伸到窗前
伸进姑娘照的梳妆镜里
把晃晃悠悠的影子
投在粉白的墙壁上
树，是灰色天地之间
一支轻盈的舞蹈
以柔克刚
以纤细的脚尖支撑起沉重
明亮与黯淡交织摇曳
我一路走过许多天气
阴天在桥下
晴天在树上


            三
起重机把树拎到花坛
毫不客气地像拎野孩子
树于是独立于一方泥土
以仆人般的谦卑
恭候一群群吵闹的风
如野草向后跌倒
连落叶也很快被扫尽
随面目模糊的秋季
一并埋入垃圾桶
三十层楼上的人们
早已忘了树的存在
只在电脑桌前
摆一盆小小的仙人掌
满身尘土的树
却在早晚高峰的车流边
梦见了无何有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