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边的初来者
 
柳荫


1

被大海召唤的飞鸟
振翅在天空的高巢
红杏开满我的心房
云影下飘忽波浪的羽毛

前人的脚印早已被海水淹没
我只是一个大海边初来的孩子
在城市。我曾阅读过一张画
画面上孤单的孩子坐在礁石上远眺
我也曾阅读一本关于大海的诗集
并在诗中认识了虚幻的波涛

但我可能已经来迟
独自行走在辽远的海岸
挤兑坚强的微笑


2

太阳是巨星
拖着光的尾巴运行在辽阔的轨道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总有被乌云隐蔽的时刻
浪花旋舞。不断有人勇敢地弄潮

远方的海滩。站着一个孩子
一个光着膀子满身乌黑的孩子
肩上背着竹篓
他走在赶海的路上
在潮水退却的滩涂上寻找遗落的珍宝

眼睛闪烁蔚蓝的星空
白色的牙齿贝壳般闪耀


3

海滨逆光下的礁石
发出古铜色的光辉

我跑向那个孩子
跑向那个和我同龄的孩子
欣喜于找到了可能的同伴
我向他高呼：你好

你好。你好
我的问候穿过海风粗犷的呼吸
犹如向浩瀚的大海问好


4

当我伸过手去
他也下意识地伸手

两只手。一粗一细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闪电飘过。两只手顿然抽回
大海回收潮汐
远去的波浪回收昂扬的咆哮

大海近在咫尺
海上的白帆梦魇般飘摇


5

我们不知所措。停顿片刻
他忽然友善地向我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身向远处跑去
山崖上洒落星辰般的石头屋
他的家人正在那边唤叫

我听见他的背篓里
蠕动沙蟹的声响
我看见他的跑动中
背篓摇晃着一把覆盖的青草

蠕动的沙蟹。蠕动的潮汐
摇晃的青草
摇晃大海蔚蓝的波涛


6

我在他的背后
向他挥舞着初来者的手臂
仿佛是为了告别
更仿佛是为了挽留或对话

他却始终没有回首
背影渐渐消失在海滩尽头
而在我奔涌的指尖
大海的波浪顷刻重临
无情地吞噬刚刚砌筑的沙堡

激越的浪花四处飞溅
我在海滩淹留的脚印
捧着一把把深秋的落叶
静静燃烧



写于1986年5月
改定于202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