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工地

挥汗
就着挖掘机音乐
身体被语言掏空，幸运的是
我心里驻着大海  

一群阳光下的臣民
在一条绳子上拆解悬念与疙瘩
修路，又成就了一批幸福的陌生人
我的灵魂，离童话
却远了整整一公里

拉车人

他是一只上了年纪
头顶草帽的蚂蚱
那搜寻的眼神，让本发着低烧的清晨
失去了冷静

我躲在有冷气的房间早餐
不停地猜测他该和我父亲同岁
这样温暖地思考时，旁边的老板娘
用围裙轻轻擦了擦眼睛

墓

最后那一天
一个素衣女人立在墓碑前
平静地取下一个人的名字。小心地
放在自己手绢里，和另外一个名字
合葬在一起

平静地离开，那些百合花还在平静地开放
不要试图追问，我不会说出那
俩人的名字

菜老二

这个清晨不打算等待云朵抒情
太阳还在沐浴，一尊蜡像从雾中钻出
嘴里吐着白气。一头负重的耕牛，此刻
在田地里打着喷嚏

左筐韭菜、茄子
右筐南瓜、豆角
他的眉头却挤成一把铁锁。比弯月
还要长的扁担，让他根状的旧疾，又
在关节里吵得不眠不休

送报王妹

无论怎样，她都不想记起
那些路人、大楼里一帮白领的斜视
鸡鸣就准备着洞穿黑夜，和
孤独的马路、树、路灯
对饮孤独

一只大号口罩，与
报袋里的文字相互陌生。车轮很匆忙
她弯下身，努力想把自己
缩成一双眼睛

清洁工张姐

一支支广场舞，她
一个名字都叫不出。那些人
踮脚、跨步、举手的姿态，她确定
出自母亲跳过的大秧歌

有的音符细长，像风筝的线
有的呆得像砌墙的砖。这不重要
她脱下工装在树后悄悄旋转的瞬间，整个
公园的水塘、树木以及广场上的人们，突然
倾斜或剧烈摇晃

老孟

隔天就下雨，让计划躺在计划里
无法成行。树枝的花蕾更密了，像
决心给春天的脸，种上几亩紫红色痘痘
大地才考虑芳香。天空方可，荡气回肠

这样的夜，我喜欢和看门的老孟挤在墙角小屋对饮
听风在吹着哨子。有时如狮吼、有时如虎啸，在
树梢与楼顶上盘旋、跳跃。而雨，像初入门的小媳妇
尽量把脚步声放得很低

听老孟叙小区的男人、女人；新走的和新来的
哪家孩子有礼貌、哪家的大人、小孩话里总是有刺
老孟酒后的脸像才从屋上吹落的瓦块。红的、灰的
有裂缝和棱角。面相陈旧，但挺敦厚

吐着酒气，我们互搬着肩膀告别
风，越发吹得厉害，像摇晃两根枯旧的树桩
路旁的榕树的确做着各种倒伏的姿式，好像不愿
和我俩长在同一片林子

老乞丐

在雨中，山是柔软的
每朵花都放下了矜持。我听到他们
窃窃私语。背里，多少有了放纵的成份

陈旧的日子，似祖屋
一下雨就滴滴哒哒。窗台外
年老的乞丐，空着碗，蹒跚走过数遍
这条街，丢失了一下午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