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沙尘暴（外一首）


山好高，与天为党
上党郡的山
形同伸直脖子的头颅
山高而招风
精卫衔其石粒填海
愚公锄其厚土明志
但三晋巨大的身躯魁梧数百年
韩兵伸出来一只胳膊
魏兵踏上来一只长腿
赵国的骑兵斜挂着满满的箭袋
长戈霍霍
响声震耳
比这响声更大的是列队前行的秦兵
黑色的衣服，黄色的尘土
乌鸦在远处盘旋生风

大风， 折木飞沙走石
漫天的尘土
连同空气一起混浊
混浊的空气里冯亭长身作揖
那是怎样的姿势全然看不清楚
看到的是廉颇花白的胡须满是细细的沙
这是岁月的颜色还是沙粒的惨白？
马背上赵国的骑兵已经很累
他们短短的衣袖挡不住风沙
更挡不住流言谗语
赵主父的箭射穿门楼上的枕木
去如绝弦
看不见敌人的胸脯

王龁猛如虎
但沙尘里他骑不上战马
跨不过壁垒
他一定想起了秦王的目光
目光如炬
照耀着鱼贯而行的粮车
粮车上有心跳声
如鲜血喷涌汩汩不止
这是一个帝国的梦想
赵孝成王看不见梦想，只盯着远去的骑兵
只看见赵括还年轻
赵括手捧一卷帛书，脸面惨白
负重前行的惨白
他不该上到如此高的山巅
他的双手如此不堪重负
他哪里知道这帛书装着一整个大秦帝国的版图
版图上一颗一颗的人头如芦苇摇曳

白起，明亮如星辰
振臂一呼
长戈霍霍
割裂衣襟、割裂血脉、割裂长空
长空尘土滚滚
尘土如飞箭
穿过脸皮、穿过瞳孔、穿过黑发覆盖的后脑勺
一颗颗脑袋像芦苇在风沙里摇曳

秦兵列队前行
一颗颗脑袋像芦苇在风沙里摇曳

乌鸦飞的很低
一颗颗脑袋像芦苇在风沙里摇曳

秦兵列队前行
前路巨石滚落
漫天尘土连同空气一起混浊







巨鹿的森林


这森林生长的足够久
全部的，站成一排一排的士兵
在章邯和项羽的嚎啸中
四肢颤抖
落叶成河
吞没掉破釜和沉舟
烈火里的涉间怒目圆睁
王离的委屈擦破时空

长空飞行一把箭
这森林的枝干劈成的箭
响彻云霄
如血的残阳，如血
战马倾巢而出
奔腾，在巨鹿的森林
跑出了赵高诡异的鹿脸
鹿脸太长了，如血
一个王朝的尊严都抵不过一张鹿脸
兴许是阿房宫的床板太柔软
睡断了腰间的长剑
睡断了皇冠上的垂珠
睡断了王者的脊柱

高丘之上
风沙太大
从破晓直至深宵
如鹰的双眼，淹没
淹没，这满车的臭咸鱼
臭味直达黎民的眼泪
臭味直达长城的荒草
臭味直达如血的残阳

如血的残阳，如血
二十万秦兵的长戈横放着
就在章邯和项羽的豪笑中
四肢无力
泪流满襟
楚歌并不好听

章邯啊
太疲倦
迷失在巨鹿的森林
前不到岸后不见山

项羽举着巨大的青铜鼎
祭祀祖先的鼎
鼎里没有粮食
空有一身力气
围观者不敢仰视
项羽啊
还是太年轻
他走不出这古老的森林
身后燃烧起团团怒火

巨鹿的森林
这古老的森林
独自兀立着
落叶成河
对于士兵
时间太久